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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文学连载)西安大追捕(六):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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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真相大白


  张启祥,今年40多岁,长得尖嘴猴腮,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一旦他恨起某个人来,必欲碎尸万段方肯罢手,就连朋友、长辈也从不轻易放过。几年前,在监狱劳动改造时,他结识了犯人张三,,两个人臭味相投,好到不分彼此的程度。每当张三家送来吃食、香烟等,都要给张启祥留一份。有一次,同监一个犯人因为怠工受到管教干部的批评,张三为了讨好逞能,上前扇了那犯人一个耳光。这事被张启祥看见了,他当时没说什么,二人继续哥儿们一样来往。出狱后,他把张三叫到家里,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刀。张三捂着伤口问他为什么,他只阴沉地说了一句:"你打人家耳光,算个啥呢?!"说罢,又将张三连捅数刀,直到断气。他把尸体肢解后抛到垃圾埸,成为西安市久破不下的一桩无名碎尸案。

  就在结果了张三不久,一次在街上他又偶遇一位过去的狱友。对方向他吹嘘自己在新疆贩羊哩,他便认定人家一定有钱。加之此人过去曾与他发生过小小的磨擦,他便将对方引到家中,乘其不备用铁饼砸死,肢解后抛尸。此外,还有一位在火车站新结识的安徽青年,也没逃过他的魔掌,糊里糊涂死于非命。

  由于他长年不务正业,直到40岁也没娶上媳妇。弟弟、妹妹可怜他,花钱从老家山西省万荣县给他找了一个老婆,并腾出房子让他安家。可谁知,正是这间低矮的平房,竟成了他杀人碎尸的屠宰埸。

  此时,在审讯室里,他的表情麻木而慵懒,望着面前的梁培勤、卢振田和曹楠华。

  梁培勤首先发问:"张启祥!知道为啥抓你?"

  "不知道!"

  "那我来告诉你,去年10月20日你伙同郭振平、魏振海在小寨东路军区家属院一号楼杀死魏文华,重伤廖苇丽,抢劫现金3万多元;紧接着为了灭口,又于10月22日在你家连杀三人……"

  张启祥露出惊奇的神色:"咦,这是谁讲的?"

  梁培勤微笑道:"总之是你的同伙供出来的,你是想讲呢还是不讲?"

  张启祥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抱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给我支烟。"

  卢振田给他点上一支烟,他低头吸着,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权衡着利弊。

  卢振田说:"张启祥,你干的这些事不要讲对不起受害者,你连你自己的弟弟、弟媳和妹子都对不起!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他们把新房子让给你,给你从山西老家娶回了媳妇,是盼着你走正路,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

  张启祥突然举起双手,制止道:"不要讲了……!"他抬起头,两眼直盯盯地望着天花板:"弟弟呀,妹子呀,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呀……!"说着竟放声痛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看样子很是伤心。

  蓦地,就象他的眼泪来得异常突然一样,其哭声不久也就嘎然而止。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说:"我的事跟我弟没关系,你们不要难为他……"

  梁培勤回答:"一个做事一人当,你坦白了,你弟弟的包庇罪可以不究!"

  张启祥似乎放了心,他坐直身子,用理直气壮口气说:"我饿了,我想吃点东西。"

  "好说。"大伙儿说着,掏出身上的钱,王爱军出去给他买吃的。

  张启祥的态度明显地轻松起来,他套近乎道:"我看你们这些人还不错,讲老实话,我这次进来就准备卸条胳膊掉条腿的,没想到你们不打不骂还给我买吃的,对我还好。"说着,凑上身子,故作神秘地小声问:"你们告诉我,是不是小黑出卖的?"

  卢振田道:"你问这干啥呢?你只管讲你自己的事情嘛。"

  张启祥自作聪明地一笑:"你不讲我也知道……我早就讲这松靠不住,狗日的太黑!……我对你讲,反正我已经赚够本了,进来了就出不去,只是有两个人没有杀,我不甘心……"

  "哪两个人?"

  张启祥咬牙切齿地:"一个是我二叔,他为了房基地打了我弟弟,要不是我弟拦我,早就杀了他……还有一个就是小黑,这松心太黑!"

  梁培勤问:"讲这话你有啥证据?"

  "我只给你讲一件事……"刚要说,看见卢振田在做记录,便以命令的口吻说:"不许记录!"

  卢振田与梁培勤对视一眼:"好吧,不记录。"

  张启祥得意地扬起头,压低声音说:"前年,老瘫找人造了三支枪,造好后给了郭振平一支,又给了小黑一支。小黑叫上老瘫去郊外试枪,老瘫在前面走,狗日小黑照人家脑袋后面就是一枪,幸好是个臭子儿……你讲这狗日黑不黑?!我早就对他们讲要把那松干掉,郭振平还不让,哼!现在不是栽他狗日的手里?!"

  这时,王爱军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只烧鸡、几个肉夹馍和几盒香烟,一齐摆到张启祥面前。张启祥感激地笑了笑,双手抓起烧鸡,张口就啃,还不忘谦让着:"你们也吃,吃么!"

  就这样,这个视生命如草芥的杀人狂、嗜血如魅的恶魔,一边大嚼烧鸡,一边就把一个叫人毛骨怵然的杀人灭口经过,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1986年10月20日,郭振平、魏振海、张启祥三人做案后回到张启祥家。郭振平打开提包,清点了一番,一共是3.8万元现金。正要分钱,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魏振海条件反射一般,抽出枪躲到门后。

  敲门的是老瘫:"是我,开门。"

  众犯放下心,将门打开。老瘫一进来,就连声抱歉:"我家出了点事,没有来……哈,你们已经做了?!"

  张启祥讥讽道:"早就知道你松怕呢!"

  老瘫不服:"我怕啥呢,真的是有事么!"

  郭振平插嘴道:"好了,老张你不要讲了,老瘫跟我这么多年,他松才不怕呢。你来得巧,再给我们造两支枪咋样?还是狗日枪管用……"

  老瘫拍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只是要给人家'点把'呢……"

  "'点把'算个啥?!给你6千,够不够?"

  "够了,够了!"

  郭振平对魏振海和张启祥二人说:"每人拿出二千,咋样?"

  张启祥有点舍不得:"用枪有啥好呢,不过瘾!我从来就不用枪,也没出啥事……"

  魏振海没搭这话茬,依旧低头擦枪,半晌才说:"天圈,这事有漏洞呢!"

  郭振平道:"我也在想呢,要坏事就坏在那野鸡身上……"

  魏振海抬起头:"还有赵八斤!"

  郭振平不以为然:"哎,八斤是自己弟兄,可以绑到一堆。那个野鸡必须干掉!"转对老瘫:"你去把赵八斤找来,就讲我有事呢。"

  老瘫答应一声出了门,径奔革命公园而去。他找到赵永胜,让他去找汪立琴,赵永胜连连点头。

  一连两天,也没见到汪立琴的影子,直到10月22日下午,才在西关正街电影院门前找到了她。当时,与汪立琴走在一起的还有同操皮肉生涯的赵小娟,以及赵小娟的前夫崔放。三个人大概没买上合时的电影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着闲话。

  赵永胜从后面追上来,拍拍汪立琴的肩膀。汪立琴一回头:"是你呀?吓我一大跳!哎,那件事做了没有?"

  赵永胜看了赵小娟和崔放一眼,将汪立琴拉到一旁。谁知赵小娟和崔放也跟了过来,在他们身后支起耳朵听着。

  赵永胜低声说:"现在又有两个'凯子',狗日的有钱呢,想不想去编他?"

  "啥地方?"

  "南郊我一个朋友家赌呢。"

  崔放此时插话道:"我们也去。"

  赵永胜不满地:"你们去干啥呢?"

  崔放搂着赵小娟说:"这是我以前的老婆,让她跟立琴一起去,然后我和你进去讹狗日的!"

  赵永胜想了想:"……那好,走吧。"

  说着,四个人拦了两辆人力三轮车,坐上,向南驶去。

  来到张启祥家院外,赵永胜让他们在院外等着。他进去向郭振平报告:"来了!来了!一下子来了三个,还有个男的……"

  张启祥一听,立即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今天是个好日子,大丰收了!"

  郭振平想了想:"叫号!一个一个的往里请!"

  赵永胜答应一声出去了,郭振平把桌上的录音机开到最大音量,指挥魏振海、张启祥和老瘫做好准备。

  不一会儿,赵永胜就领着赵小娟进来了。赵小娟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屋里的黑暗:"哟,这么黑?咋不开灯呢?!"

  郭振平没搭话,从后面一把搂住赵小娟,将她往里屋推,张启祥也跟了进来。一进屋,郭振平便把她向床上压去。赵小娟笑道:"你俩这松想吃白食呢,着啥急……?"话未说完,郭振平的双手已经死死卡住她的脖子。几乎没有任何挣扎,赵小娟就停止了呼吸。郭振平站起来,与张启祥一起将她拖下地,塞到床下。

  干完第一个,张启祥笑嘻嘻地出来,嘟哝道:"一下子就完了,还没用力么,太不行了!"

  郭振平对老瘫说:"你干下一个,那个男的!"

  老瘫答应一声,掏出枪装上子弹。郭振平又说:"你去里面等着,我把他带进来,进门就开枪!要快!"

  "没问题!"说罢,老瘫钻进了里屋。一直不动声色的魏振海,此时从桌上拿起一张报纸,遮住了手中的枪。

  院外,崔放见赵小娟进去了一会儿,便不耐烦地说:"搞啥逑呢么?这半天!"

  赵永胜安慰道:"急啥呢,一个一个进去……"正说着,郭振平出来了。他冲汪立琴笑道:"咋样?我讲话算话呢,咱们又见面了,你等一下再进去。"转对崔放:"挂上狗日一个,你进去编他。"

  "好嘞!"崔放说着,抬腿进了院子。

  崔放推开屋门,刚迈进脚来,就见魏振海迎门而立。他扯开盖在手上的报纸,举枪对准崔放的眉心,扣动了扳机。可怜可笑这个崔放,连同他的前妻赵小娟,怀着一颗发财的心兴冲冲直奔黄泉而去。认真想一想,天下大凡贪心之人,出入于疱腥之地,如何能免却蝇追蚁逐?!

  再说老瘫,在里面听到枪声,出来一看,崔放早已成了魏振海的枪下之鬼,心里涌出一丝不悦:"咋整的,讲好是我干的嘛!"他狠狠踢了崔放一脚,幸灾乐祸道:"还没逑断气呢!"

  魏振海一听,二话不说,拔出刀在崔放身上一连捅了十几刀,直起腰看着老瘫:"你再看看,这下断气了没有?!"老瘫一看魏振海杀红了眼,心下有点儿发虚,不敢再多说什么,与张启祥一起将把崔放的尸体拖进里屋。

  郭振平对在埸的人交待道,最后一个一定要留给赵八斤干,好把他绑到一起,谁也不许争!

  过了片刻,赵永胜又将汪立琴推进来。一进门,她就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头,低头就看见了地上的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返身想跑,但却被郭振平一把拉住。

  "大哥,我那一份……不要了,我是讲来玩的。"

  郭振平笑着说:"你不要?讲好的咋又不要了,我从来是讲话算数的。"

  汪立琴恨不得给他们跪下:"我求求你们,我家里还有娃……放了我吧。"

  "我看你跟他们两个不一样,我们不会把你咋样。你这女娃聪明,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去做生意?"

  "我愿意……只要你们不……"

  "那好,你给你家写封信,就讲你去广州做生意了。"

  汪立琴犹豫着:"我、我知道……我一写完你们就……"

  郭振平凶相毕露:"你要是不写,现在就干掉你!"

  汪立琴求救地回头望着赵永胜,赵永胜劝她道:"写吧,写了就没事了。"

  郭振平将她推到桌前,老瘫取来纸笔。汪立琴哆哆嗦嗦,一边哭一边按照郭振平的意思写着。写罢,汪立琴满眼含泪地抬起头来,郭振平又拿出一个信封:"把信封写好,就写广州东站……好了,把信装进去!"

  汪立琴双手哆嗦着将信装好,郭振平又命她把手帕掏出来,把信包好。郭振平小心地将信衣袋.阴险地笑道:"好了,大妹子,没你啥事了!"说着,他向赵永胜使了个眼色。

  赵永胜平时吊儿浪当,但杀人的事却是没有干过。他握刀的手抖个不停,无论如何下不了手。郭振平走过去,抓住他的手,猛地向汪立琴背后捅了第一刀。赵永胜一见到血,一不做,二不休,索兴发疯似地捅了起来……

  待汪立琴没了动静,赵永胜才扔掉手里的刀子,惊恐万状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突然,魏振海的枪管对准了他的眉心:"拿这松咋办?"

  张启祥在一边起哄:"软蛋,杀了他!"

  赵永胜连连告饶:"别、别杀我!郭大哥,你给说说……"

  郭振平伸手挡开枪管:"自己弟兄,算了,量他也不敢讲。"他指着汪立琴的尸体,对赵永胜说:"八斤,这可是你干的!"

  赵永胜急忙点头:"是的,是的……"

  魏振海悻悻地收回枪,张启祥见好戏没看成,也颇感失望。

  人都杀完了,几个罪犯又围着尸体翻找了一遍。老瘫和张启祥各拿了一块手表,郭振平则从崔放身上搜出280块钱,他到水龙头下冲净上面的血迹,,说:"这下有路费了。"紧接着,他让张启祥负责处理这边的后事,自己则飞往广州,在那里将汪立琴的信发了。

  张启祥吩咐赵八斤买来八个蛇皮袋子、一块大塑料布和三把刨刃,以备肢解尸体之用。由于当天已到下班时间,张启祥只恐弟弟妹妹们发现,便约定明天上午再干。

  当晚,张启祥就在这充满血腥味儿的屋子里,伴着三个冤死的鬼魂睡了一夜。他睡在床上,三具尸体则睡在床下。这样,他竟也睡得很香、很实。

  第二天,众犯如期而至。张启祥拿起刨刃试试锋口,递给赵永胜:"八斤,第一个人头归你!"

  赵永胜胆怯地后退两步,想拒绝却又不敢,只得接过刨刃,慢吞吞地进了屋。不一会儿,只见他连吐带呕地跑出来,蹲在地上大口喘气。张启祥进去一看,崔放的人头还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他不由得大骂一声,挽起袖子亲自动手,不消一颗烟的工夫,三下五除二就把崔放装进了两个编织袋。随后,老瘫和魏振海又分别将汪立琴和赵小娟肢解完毕,一一装进了袋子。

  天黑以后,张启祥找来一辆三轮车,四个罪犯将八个蛇皮袋子将到车上。由老瘫蹬车,从南郊纵穿西安城,直奔北郊的炕底寨村外。张启祥以前在这附近的监狱服过刑,知道那里的田野里有几眼机井。在黑夜的掩护下,他们将尸体一一抛入井内。

  至此,"10.20特大杀人抢劫案"和"12.20特大碎尸案"终于案情大白。经过公安干警比照罪犯供词恢复现埸,认定这两起举国罕见的大案,确系郭振平、魏振海、张启祥、老瘫和赵永胜一伙所为。



第十二节 乘胜追击


  经过10个多月的艰苦努力,五名罪犯已有四人落入法网,专案组当前的工作,就是将最后一名罪犯赵永胜抓捕归案。

  可是,无论是老瘫还是张启祥,谁都不知道赵永胜现在何方。据他们说,那天晚上,在抛尸回来的路上,赵永胜就借故离开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谁见过他。只是后来魏振海曾经夸口,说他把赵八斤给干掉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刘平把查找追捕赵永胜的任务又交给了梁培勤,指示尽一切努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因为这不仅关系到全案是否完整告破,也关系到对魏振海的定罪量刑。

  转眼已是11月初了,梁培勤了解到,赵永胜的妻子刚刚生完孩子,近日有人给她捎来一些白糖。会不会是赵永胜呢?为了从赵妻口中获知赵八斤的下落,老梁和贺键再次来到赵家。

  赵妻刚出满月,头上裹着毛巾,虚弱地靠在床头上,脸上带着冷漠的神情。她出身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却鬼使神差地嫁给了赵永胜这么个文盲。为此,家里人跟她闹得不可开交,一气之下她搬出家门租房另住,与父母兄弟也不经常往来。眼下,她更是只身一人,只与嗷嗷待哺的婴儿相与为伍,心中的愁苦自不待言。

  梁培勤从赵妻姐姐处了解到这些情况,决定攻心为上。因此他进门就说:"咋样,身体可好些?你这里也没有个人照顾,我们给你带来一些贾三包子,还热呢,吃吧。"说着将手里的包子放到桌上。

  赵妻不满地说:"你们还来干啥呢,我都讲过了我不知道的……"

  梁培勤耐心道:"你有顾虑,这个我们能理解,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案子,你不讲对你自己也没啥好处。"

  赵妻头一歪:"我不知道,有啥讲的?"

  "你的情况我们也都知道,最近有人给你送来20斤白糖,可有这事?"

  赵妻垂下眼皮,不再吱声。

  "你讲一下,是谁送来的?……我对你讲过多少遍了,知情不报是要犯罪的。希望你不要继续错下去,我保证不难为你,咋样?"

  赵妻还是一言不发,梁培勤站起身:"咳!我就不明白,你咋就对他这样死心呢?!你对他好,可知道他对你是个啥样?"

  也许任何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支撑她的就是丈夫的那点感情了,所以她听了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显出困惑的神情。

  梁培勤在屋里走了几步,停下来说:"他在外面胡搞呢。你怀了娃,他跟汪立琴,一个野鸡,'蚌',胡来呢!"

  赵妻惊问:"真的?!……我不信……"

  "咋就不真呢?!要不是他跟这'蚌'胡整,也就没有这一串串杀人案了!"

  赵妻楞了片刻,突然埋下头,放声大哭:"我过的这是个啥日子呀!我是一门心思对他好啊……"哭声甚是悲伤,梁培勤和贺键交换一个眼神,叹了口气。

  哭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用毛巾胡乱将泪水擦去:"这糖是八斤托人送来的,但没有讲他在啥地方……"

  梁培勤连忙问:"啥人送来的?"

  赵妻说:"这人我也不认识,他讲他是啥电力安装公司的,姓李……"

  虽然不太明确,但毕竟获得了一条可供查询的线索。梁培勤和贺键走遍了所有电力方面的公司,终于在一家水电安装处找到了这个姓李的职工。他回忆说:"当时正好我要回西安,他就给我个地址,让我给他媳妇带来一些白糖。我真的是不知道他犯了这么大的事……"

  梁培勤安慰道:"不要紧,不知道不为过嘛。老李,你现在讲一下,他在啥地方?"

  "在甘肃的酒泉,我们公司在那里有个安装队,他在队里栽电线杆子哩。"

  "刚才你讲他在那边叫个啥名字?"

  "他这个人怪怪的,不咋爱讲话,我们都管他叫'大怪'。"

  从水电安装处出来,梁培勤让贺键去买到酒泉的车票,他自己则回局里向刘平局长作汇报。

  贺键先到车站找熟人订了几张车票,突然想起舅妈最近住了院,便折回头往医院赶去。小时候,贺键的父母在外地工作,他从小在舅舅家长大,舅妈待他如同己出,而他,对舅妈也视若母亲。据舅舅讲,她这次病发是凶多吉少,只怕难保无虞。本来早该来看望她,可这些日子太忙,根本抽不出时间,每想到此,他心里便感到不安。

  舅妈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拉着贺键的手想说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音。贺键想安慰她几句,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只是红着眼圈说:"舅妈,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第二天,梁培勤、贺键、赵瑞安和郑伟一行四人,顶着大西北凛冽的寒风,向大漠深处的酒泉进发了。他们在兰州稍事停留,取得了甘肃省厅的大力支持,然后又踏上了西去的列车。越往西,天气也就越冷,他们出发时穿的衣服不算太厚,根本无法抵御剌骨的寒冷。一下火车,第一件事就是跑商店,四个人每人买了一条羊皮裤子,直接套在最外面,远远看去,他们与一群羊倌无异。

  来到酒泉市公安局,局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省厅的电话已经来过了,你们的事嘛就是我们的事,不要客气。接到电话以后,我们做了初步调查,确实有这么个电力安装队。不过,他们现在在金塔县施工,离这里有90多公里呢!"

  "那我们就赶紧去金塔县。"梁培勤表示。

  局长说:"好的,你们先住下,过两天我派车派人送你们。"

  梁培勤着急地说:"局长,你看,我们就不住了,能不能连夜派个车?"

  局长一听,连连摆手:"不行!气象台已经预告了,今晚有特大沙暴,万万是不能去的!"

  "局长,帮帮忙吧,案情重大,不敢耽搁啊!"

  局长耐心地说:"这不是帮不帮忙的事,你们不知道沙暴是咋回事,咳!就算是我让你们去,有谁敢去呢?当地人可知道沙暴的厉害,不行!那是绝对不行!"

  梁培勤想了想:"那就这样,你给我们一辆车,我们自己去。"

  "我要咋讲你才能相信呢,去了要送死的。"

  "局长,都是干这一行的,我们的心情你应该理解……"

  局长无奈,只得摇头道:"我给你们安排一下吧,就怕没人敢去。"他冲外面喊道:"小马!小马!你过来!"

  司机小马推门进来:"局长,啥事?"

  局长说:"小马,这些是西安市局的同志,要到金塔县执行任务,你能不能送他们……?"

  话未说完,小马脸色就变了:"局长,你不是想害我吧?!沙暴要来了,你不是不知道!"

  局长对梁培勤等说:"你看咋样?我说啥哩?"

  梁培勤上前:"局长,你只要把车借给我们,人就不用去了。"

  局长为难地望着小马,小马掏出车钥匙递过来:"你不要看我,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梁培勤接过钥匙说:"局长,有这车就行了,再借一张地图给我们,可好?"

  局长叹口气:"你让我说啥呢?你这位老同志咋就这么拧哩?!……路上多注意些,情况不好就歇下来,千万不能离开车,不管沙暴把车吹成个啥样,你们都必须呆在车里。咳!明知道有危险,我也不能命令人家孩子,还请你们理解。"

  梁培勤由衷道:"这就非常感谢了……"

  局长与众人一一握手:"还说啥呢,只有祝你们一路平安了!"

  梁培勤等来到院里,刚要上车,就见小马从楼里追了出来。他一句话不说,从贺键手里夺过车钥匙径直向汽车走去,大家见状忍不住想笑。

  小马没好气地说:"你们不要笑,等一会儿就笑不起来了。你们这些外地人,就不知道什么叫沙暴!"

  梁培勤连忙说:"小马同志,辛苦你了。我们一路注意一点,不行的话就歇了。"

  "你倒是想歇,根本就没个地方……"

  果然就象小马所说,他们出发时间不长,沙暴就来了。起初,只见远处耸起一道黄黑色的高墙,伴着惊天动地的吼声。沙墙来得异常迅猛,不一会儿四周已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吉普车就象大海里一块破碎的木片,在狂风中翻腾颠簸。按照小马的交待,他们死死地抓住车门,任凭汽车在沙海中翻滚,丝毫不敢松手。曾有一刻,大家共同的想法就是,完了!悔不该不听局长的话,很可能大家就此葬身沙海。

  沙暴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几分钟过后,风势渐渐小了,天色也透了过来,巨大的沙墙已经到了身后。大家从翻倒的车里艰难地爬出来,只见车身已被黄沙埋没了一半,原本绿色的车身,此时就象被砂纸打磨了一遍,变成了银白色。再看每个人,满头满身的黄沙,蓬头垢面,只在笑时露出两排格外白净的牙齿。

  经过一夜的艰苦跋涉,第二天上午终于赶到了金塔县。在县局干警的带领下,他们顺利地找到了施工队。由于沙暴,工人们都没出工,此时正躲在工棚里睡觉、打扑克。

  梁培勤指挥干警们悄悄包围了工棚,贺键从正面冲上去,一脚将门踹开,端枪大叫:"都不要动!"

  工人们一下子全都愣了。片刻,一个大个子从铺上站起身:"这松是干啥的?!"

  贺键命令道:"你坐下,不要动!"

  大个子说:"听你松讲话是西安人,你要干啥嘛?!"

  这时,梁培勤他们也冲了进来,老梁说:"我们是西安市公安局的,哪个是'大怪'?"

  大个子松了口气:"咳!你们找'大怪'呀,狗日他松早走了!"

  梁培勤一惊,急问:"走了?走啥地方去了?"

  这时,工地负责干部闻讯赶来,他证实赵八斤两天前搭随队里拉器材的车回了酒泉。

  梁培勤忙问:"他啥时间回来?!"

  "他讲他不回来了,去啥地方没有讲……"

  大家闻言,禁不住懊恼万分。梁培勤收起枪,对小马说:"小马同志,看来还得接着辛苦你……"

  小马一笑:"我今天算是倒了霉了,看个啥么,往回赶吧!"

  工地干部挽留他们:"先休息一下,吃点饭再走么。"

  梁培勤说:"谢谢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你们有啥冷馍没有,给我们一些!"说着,对工棚里的工人们说:"对不起,打扰大家了,对不起。"

  ………

  汽车又在沙海里行驶了一天,天色黑尽才赶回酒泉。找到安装队的留守处时,已是夜深人静。留守处就在钢厂旁边,大门上只有一盏孤灯发出昏暗的光。

  贺键上前敲着大铁门,少倾,门卫室的灯亮了,一个中年人披着衣服出来:"谁呀?深更半夜干啥呢?!"

  梁培勤压低声音:"我们有事,请你把门打开!"

  门卫走过来,打量着众人:"你们是干啥的?!"

  梁培勤隔着大门将证件递上:"我们是公安局的,有任务,请你配合,把门打开!"

  门卫接过证件,看了半晌,突然异乎寻常地大声说:"啊,你们是西安市公安局的呀,还是自己老乡呢!"

  梁培勤连忙制止他:"小声点!我问你,'大怪'可是回来了?!"

  门卫慢慢吞吞将门打开,依然大声地:"啊,你们找'大怪'呀,那松前天回来的,在后面睡觉呢。"

  梁培勤等进了大门,向后面冲去。走了几步,梁培勤向贺键交待了几句,贺键返身就向门卫室冲去。门卫着急地喊:"'大怪'在后面呢,你咋不去呢?"

  贺键没有答话,一脚将门卫室踹开,门卫从身后窜上来,一把将贺键抱住,冲室内大喊:"'大怪',快跑!"

  贺键一个顶肘,将门卫打翻在地,端枪冲进门卫室里间。只见床边坐着一人,正在慌乱地系着鞋带。他大喝一声:"赵八斤!"

  赵永胜惊恐地抬起头来,答应一声,贺键上前迅速将其铐上:"赵永胜,你被逮捕了!"

  这一天,是1987的11月19日。

  列车在茫茫戈壁滩上飞驰,赵永胜一只手被铐在列车的小桌上,楞楞地望着窗外,神情不安。梁培勤给他倒上一杯水说:"赵永胜,你还有啥讲的?"

  赵永胜回过头来:"我是被他们逼着干的,我冤得很啊!"

  "你都是成年人嘛,啥事情都是自己做下的,你有啥冤么?!"

  赵永胜一脸哭相:"我要是不干,他们就要杀我,我干了他们还是要杀我灭口……"

  "那你就把这一段讲一下嘛。"

  赵永胜回忆说:"那天,从炕底寨回来的路上,我越想越害怕,就向张启祥说我家里面有事,要先回去。他说你松是吓的吧?我没说啥,就下车走了。走在路上,我脑子里面全都是汪立琴他们的影子,越想越恶心,就想吐……还没咋吐呢,狗日的魏振海就来了,从后面给我捅了8刀……"

  说到此,赵永胜竟哭出声来。梁培勤说:"你已经犯下罪了,就应该早点投案,还可以立功,你这一跑,不是要罪加一等?!"

  赵永胜抬起头:"我也想来的,可是我怕他们再找我……回到家,我都不敢去医院,让我老婆找个车把我送到县里面,治好以后,我……我就跑了……我走的时候,我老婆还挺着个大肚子……一想起这,我就……"

  贺键给他递过一条毛巾,赵永胜接过擦去眼泪:"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呀!……你们一来,我就知道完了……他们要杀我,你们也要抓我,我真的是无路可走了,求求你们不要杀我,让我干啥都行……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梁培勤叹口气:"咳!这怪谁呢?你这么大个人哩,自己就没有个头脑,跟他们鬼混个啥呢?!"

  赵永胜伏下头:"我恨啊!我不该交他们这些朋友啊……"

  回到西安,将一应手续办完后,贺键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舅妈曾经躺过的病床此时已经换成了一个陌生人,他知道,舅妈没能等他回来。他独自走在街道上,任泪水在脸上流淌,寒风吹过,他只感觉到心在痛。

  至此,以郭振平、魏海为首的暴力犯罪团伙的五名主犯及其帮凶全部落网,正义的利剑行将挥落,无辜者的血债就要讨还。人民检察院依法对罪犯以故意杀人、抢劫、盗窃和私藏枪支等罪行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一切都在按照法律程序高速而有效地运转着。

  但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这关键的当口儿,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却再次揪紧人们的心:恶贯满盈的魏振海于1988年3月28日凌晨越狱潜逃!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干警们,再次披挂上阵,投入了一埸更漫长、更艰难、更残酷的大追捕。

(未完待续)


来源:“巍言耸听”微信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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