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突闻消息，全国刑侦专家崔国华于今天早上4点左右去世，享年70岁。

很多同行听到后，都震惊了，浙江省公安厅痕迹专家马继雄说他也是刚知道，真的震惊，和崔国华差不多年纪的老专家韩崇德也说自己很吃惊，我一直想去看他，这两年，我总是会问他要不要送他一份报纸，他都笑笑说：给还在岗位的同事吧。

在前几个月，我得知崔国华中风住院的事情，一直想着去看看他，因为疫情一直没去成。另据了解，崔国华生病住院后，后来发现有了白血病，“没想到这么快”，同行说。

崔国华，是山东日照人，1952年生，1974年进入山东大学光学系红外专业学习，1977年分配至浙江省公安厅工作；曾为公安部特邀刑侦专家、浙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浙江省公安厅首批刑侦专家、浙江省处置恐怖爆炸袭击事故专家组组长、中国刑事科学技术协会痕迹专业委员等。1977年以来，主持和参与了浙江省诸多大案要案的侦破。

崔国华，在全国刑侦界，无人不知，人称老崔。都市快报曾多次报道过。记者也曾多次和老崔有过交集。

他过手的都是各地警方久侦未破案件，如浙江第一悬案、宁波绿洲珠宝行持枪抢劫杀人案；董文语系列杀人案；黄岩纵火案；宁波慈溪白骨案等等。

老崔，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是个典型的山东大汉；只是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语气中透着南方人的委婉和细腻，他每次破案后，都会整理一本笔记，我之前采访的时候，他从办公室柜子里拿出一叠叠破案笔记，他的笔记里图文并茂，整理得工工整整。他去给人上课，每个听过的刑警都说老崔讲得好，他作为专家去案发现场指导会诊案件时，杭州一位刑警至今记得，他的分析很有道理，每一条线索他都会分析，都会跟民警和破案指挥部的人说个明白，“可以学到很多。”

2005年，浙江警界建国以来首次实行刑侦专家制度，老崔是浙江省公安厅评聘的首届刑侦专家，第二届也是他，后来他觉得要把机会让给年轻人，所以退出了。

“在没看到现场前，我不做任何评论。”老崔说，他所有的判断，都是他在现场看到的。他说，这是他的底线。

老崔每次去现场会诊，哪怕他成了全国专家，他也依然“趴下去蹲下来”，他认为一个不懂刑事侦查的勘查员不是好的勘查员，不懂勘查的刑事侦查员不是好的侦查员。所以，老崔自己就是刑侦领域的全能，痕迹、侦查、视频等都懂。黄岩纵火案他就是通过视频分析发现了可疑线索：有一个人影在事发地点前出现过。2007年2月4日1点43分，黄岩区东城开发区发生一起纵火案。17人被烧死，6人受伤。老崔判断，这个人最初作案目的只是想报复一下，可能之前与店老板有过节，最后，此案成功侦破。

老崔退休后，还曾帮“快找人”栏目寻亲出过力，当时美国波士顿姑娘Katie来寻亲，因为信息极少，特别邀请他来会诊和分析，我跟Katie说， 他相当于是“美国的李昌钰”时，她说：“I see （我明白）”。快找人曾帮山东寻亲者张秀娟找到家人，也是他张罗帮助会诊做的鉴定，从而成功为她找到家人。

老崔生前一直不会开车，他上班喜欢从九里松坐车到断桥，然后沿西湖步行到省公安厅，兴致好时干脆全程走路。他采访时，说自己一直没有学会，他说自己“一点都不像现代警察”。

在我印象里，老崔一直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他退休前，办公室里常年放着一只旅行箱，遇到全国会诊的案子，说走就走，一年差不多三分之二时间在出差；他抽烟厉害，有几次采访，屋里的烟味有点扛不住，他会打开窗户通通气，又说要少抽点了；他有时也喜欢喝上几杯，做侦破的刑警们破案后都会喝上一杯庆功，2017年浙江第一悬案侦破时，老崔听到消息，喝了酒，兴致很高，“终于破了，和我当时判断的情况差不多”，虽然他没在诸暨指挥部，但他也高兴，他即便喜欢喝酒也不会喝多——这就是他常说的底线。

“老崔就是个忙碌的人”，马继雄叹息说，“劳碌命啊。”

（都市快报2007年采访老崔时拍摄）

老崔，一路走好！

都市快报曾在2007年报道过老崔的破案传奇故事，这是董文语系列杀人案的侦破记录。

名探崔国华 破别人破不了的案

这桩案子，历时7个月之久，老崔勘查了近百个现场。

“如果案子也有难度系数的说法，这是我当专家以来，碰到的难度系数算高的、也是看过现场最多的案子。”老崔把参与这个案件的心得，写成了五厘米厚的材料，常常有同行打电话来，想借去看看，学习学习。

一则网络传闻

去年4月，网络江湖，有一个帖子传得沸沸扬扬，搞得人心惶惶：

金华惊现一个杀人狂魔，只要穿红衣服的年轻女性都难逃其魔掌，此人平时躲在深山老林里，行踪诡异。

这个传闻并非空穴来风，是震惊全国的闽浙赣系列杀人强奸抢劫案的凶手董文语，在其逃亡期间，制造出的恐慌在网络上的蔓延。

短短三个月连发5桩命案，性质恶劣，而现场留有的痕迹有限。

凶手是谁？

第一次勘查现场，扭转侦破方向

去年3月11日，金华江南开发区一幢楼内，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女死者是年轻护士。两人生前是同事，也是恋人。

门锁没有撬动的痕迹，阳台、窗户也完好，床头柜上堆着一堆衣服，衣服上面没有血迹。

情杀？当地警方初步判断，这可能是熟人作案，推测是追求者心生嫉妒，下了毒手。

但案子调查了一个星期，没有丝毫进展。

老崔带着自己的行头，来到了这个案发现场。他掏出放大镜，踩着垫好的木板，在窗栅栏那边看了一会儿。

“现场的范围，还不止这里。”撂下了这句话，老崔下了楼，跑到前面一幢楼，从一楼走到二楼楼道间，探出身子，看楼房的外墙，心中若有所思。

在案情分析会上，民警们都在等老崔的最新发现。

“不是熟人干的。”老崔指着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案发现场堆在床头柜上的衣服，“如果凶手的目的是杀人，那么，衣服上应溅到血迹，只有一种可能，说明衣服被人动过，而动衣服的人的目的是翻翻看，衣服口袋里有没有钱……”

“在案发现场的窗台、宿舍楼外墙上，我发现了可疑的痕迹，这是一个人戴着手套攀爬时留下的。他先去了前面一幢楼，从一楼爬到二楼阳台窗户，进去后没什么收获，又到了后面这幢楼，也就是案发现场，在找东西时，惊醒了正在熟睡的死者”。

会场上的同行都在等着更精彩的下文，老崔稍作停顿，吸了口烟，在他眼前，略略浮出凶手的背影——

“此人在其他地方，可能也作过案，凶手不高、20多岁、盗窃为生，可能是现场发生了什么意外，才让他转为抢劫杀人。”

老崔的分析，让这桩案子的侦破方向来了个180度转弯。

又有女子被害，凶手是同一个人吗

5月13日，金华江南辖区内再次发生命案，死者又是一个年轻女性。

难道，是那个杀人狂魔来了？

老崔接到电话通知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么快？

现场一片狼藉，房门虚掩，凳子翻倒在地，桌子被挪到门口。死者身上盖着条被子，死者手腕处有刀割痕迹，脖子处有绳子勒过的痕迹，一把菜刀被扔在床边角落。

老崔进屋看了5分钟，十分有把握地说：“不是他干的！

顺着老崔的思路，正紧锁眉头的办案民警，仿佛吃了颗定心丸。

其实，理由很简单。“连环杀人案，凶手是乘被害人熟睡之际作案，如果人在睡觉，被子是打开的；而这桩案子里，被子没被打开，说明被子是后来被凶手盖上去的；还有一点不同的是，凶手作案用的菜刀，是就地取材的，而之前的案子，凶手是自带工具……”

随后，警方查明此案凶手系当地一个保安所为，并于当晚将其抓获归案。

凶手是惯偷，还是变态杀人狂

与此同时，凶手仍疯狂作案。公安部召集三地警方，在金华会诊。

在首次会诊会上，各方专家意见各异。有人提出，这个凶手可能心理变态。

老崔一语不发，用笔来回在他随身带的地图上划着。他不信，这个案子有那么玄乎。他在推算，凶手下一步会在哪里出现？

据现有的证据来看，凶手的作案轨迹，指向西南方向。他每作完一次命案，都会出现在西南方向的某个县城，做些偷鸡摸狗的小案。

“这是个惯偷，习惯了以偷为生，发生命案，很可能是当时现场环境引起的，但他的首要目的是去偷，而不是杀人”。

对老崔当时提出的说法，同行们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当年5月26日，江西境内，凶手再度出现，又一名年轻女性被害。这下，会诊案件的人开始倾向“凶手心理变态”一说。

老崔提交分析报告，他的声音，显得有点单薄。跟随凶手作案的轨迹，他已一步步掌握住凶手犯罪的心理轨迹，正一步步逼近他：第一次，凶手拿石头防身，被人发现后，用石头打伤了人，但他本意是去偷东西，而不是杀人；第二次，他觉得石头不能防身，就带上了刀，后来，杀了人；再后来，加上媒体宣传，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甚至想标榜自己的意思……

下这个判断，对老崔而言，其实并不轻松，“要么对，要么全错”。

确定凶手指纹

6月28日，老崔又去看了一个现场。这个现场，让案子有了进一步突破。

在福建福鼎“3·29”凶案现场，留有5枚可疑指纹，而在其他犯罪现场，凶手一直很小心，这5枚指纹，是凶手的吗？如果能确定，就等于掌握了这一系列抢劫杀人案的命脉。

公安部向全国发出协查令。老崔赶到现场，看到这是一处正在装修的房子，外面贴有瓷砖。老崔用放大镜照着窗框，放大镜放大了留在瓷砖上的手印。

“如果戴着手套攀爬的话，会很滑，所以凶手摘掉了手套。”老崔的判断是，这些手印，就是那个连环案凶手的。

7月4日下午，江南刑大民警从金华50多份材料中手工“海选”，查到结果：福鼎现场的痕迹，是一个叫 “涂典波”的人的。

再查，“涂典波”是个假名，真名叫董文语！董文语，1978年生，温州平阳县人，身高158CM，自小流荡社会，劣迹斑斑，多次因涉嫌盗窃，被杭州、金华等地警方抓获。这些都一一印证了老崔最先的判断。

而依然在逃的董文语到底在哪呢？根据凶手作案轨迹和规律，老崔认为“可能继续往西南方向”。

11月16日，四川宜宾警方发现了董文语的踪迹。而那会，老崔正在他的办公室里，准备去下一个现场。

老崔觉得，离自己的目标，还有点距离。因为他追求的是能精确到一毫一厘的标准答案。

建国以来浙江省最大的盗窃案，老崔顺着一根绳索断案

1998年，嘉兴曾发生过一起特大盗窃案，一个商场内偷了400多件珠宝，价值260多万元，这是建国以来浙江省最大的盗窃案。

1998年的嘉兴中山路与建国南路交叉口，有幢三层楼，案发的商场是当年嘉兴第一家用上自动扶梯的大商场，生意兴隆。

1998年1月17日凌晨4点，冬雨绵绵。商场二楼窗户外，一个黑影顺着绳子下滑，突然，“扑通”一声，黑影掉在地上……

商场警报器响起。值班老头走到楼下，抬头一看，二楼北侧一扇玻璃窗被打开了，但商场打烊时窗子关得好好的。值班老头赶紧回值班室，打保卫科长BP机。

这起盗窃案距离浙江第一悬案、宁波绿洲珠宝行持枪抢劫杀人案发生后三年。（1995年12月6日凌晨，宁波绿洲珠宝行持枪抢劫案案发）在这起案子中，侦查发现，嫌疑人就是顺着绳子沿电梯井道下滑至一楼后下手的。2017年3月29日，徐利被抓后，交代的也是如此。

但当时，因为绿洲珠宝行案的凶手还没抓到，所以“黄金屋”的珠宝被偷后，有人联想到宁波的案子，会不会是同一人？

老崔一去现场，就否定了这种联想。2008年，记者采访时，距离这起建国最大的盗窃案侦破已经侦破时隔10年，专案组的很多成员一提起这起案子，都说“老崔真神，破出来的结果和他讲的一点也不差！”

当年，侦查员发现，二楼商场西侧大门上的玻璃被卸掉，玻璃完整地搁在门口。

“黄金屋”办公室门口竖着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上面有个钉子眼。“金库”防盗门门锁上有多处撬痕，门上的纱窗被挖出两个洞，木门上的洞与纱窗破洞位置相对。那根尼龙绳挂到商场大楼外，正对水泥台阶。

保卫科长说，商场打烊后，四个出口的大门都锁好的，值班人员也没看到陌生人出现。那么，“珠宝大盗”是怎么进入商场的？

侦查员很快找到了答案——二楼西侧楼梯拐角，有只倒放的木柜，侦查员在柜子内壁发现了可疑痕迹，“他事先躲进柜子里”。而从撬门、卸玻璃手法老练看，老崔给“珠宝大盗”做了个“素描”：此人可能做过木匠。

那根绳子中段磨损厉害，老崔说：他本来想顺绳子滑到地上，但滑到一半时脱手了，人掉到台阶上，“可能伤得不轻！”

后来，专案组在走访时了解到一个信息，有个接民工的三轮车夫说，民工跟他提过，他们听到商场那边传来“扑通”一声，好像是有人掉下来了。民警找到民工，民工说他们在等车时，有个人爬过来说自己摔伤了。后来，专案组抓到的嫌疑人徐某，正如老崔所判断的一样，“他摔伤了，可能是脚后跟粉碎性骨折。”

1998年1月16日晚，徐某在商场里，躲进闲置的木柜，等商场打烊。随后，他卸下了出口处的大门玻璃，进入商场内，本来想撬防盗门，撬了半天撬不开，就在纱窗上挖了两个洞，又在木门上挖了洞，用木棍钩住首饰手推车拉到门口，伸手从里面捞了几把首饰，接着把不值钱的首饰扔了回去。徐某偷到珠宝后，用尼龙绳拴在柜台前的扶手上，他站到窗户上，但楼下人很多(正好是民工返乡)，等到快4点，楼下传来开电灯的声音(值班老头上来检查)，他害怕了，赶紧抓牢绳子往下滑，不料手一滑，摔下去了……

橙柿互动记者 杨丽

#兰州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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