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备广州的穗警

姚彧

在我南下大军兵临广州的形势下，国民党军眼见败局已定，只好放弃抵抗，仓皇向雷州半岛和海南岛撤退。我44军132师作为解放广州的先头部队于1949年10月14日进入广州市区，迅速占领了各作战要点和重要目标。其他后续部队由于已经无仗可打，大部分都分散驻扎在了广州城外。

10月15日下午，我394团司令部进驻到广州东山区的白崇禧官邸。这是两栋二层小楼，两座楼的二层有天楼连接。室内墙上都是木板装修，吊灯是十几个带有彩色的灯泡儿，里面的摆设是我从未见过的豪华气派。10月19日，我们团司令部从清理后的白崇禧官邸搬到了中山一路东边的启明四马路，全团奉命开始负责警卫刚刚解放的广州市。

广州地处南海之滨，毗邻港澳，是具有光荣革命历史的英雄之城，也是广东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然而，这座华南最大的城市在刚解放时却是国民党反动派留给我们的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摆在我们面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强化治安管理，尽快消除混乱不堪的局面，维护好正常的社会秩序。

治安形势严重

广州刚解放时，社会情况异常复杂，治安形势十分严重。由于国民党的长期黑暗统治，致使一些地痞流氓、社会渣滓、土匪强盗时常横行街头；欺行霸市、赌徒娼妓等各种丑恶现象充斥于市。一些黑社会组织更是打着各种旗号进行招摇撞骗、胡作非为。甚至有的敌特组织机构经过改头换面后，竟然将招牌公开挂在大门口。当时，市区中有许多外国领事馆和特务机关，还住有20多个国家的侨民和为数不少的外国传教士。一大批残存的国民党散兵游勇和潜伏下来的敌特人员，到处散布谣言、制造混乱，伺机进行各种破坏活动。每当夜晚来临，敌机就会从海南岛飞来袭扰。这时，天空上会不时看到闪光的信号弹。敌特分子利用电台发无线电信号、打信号弹、晃手电筒、点堆火等方式与敌机联络。海珠广场北侧的五仙电厂就是在敌特指示目标下被敌机炸毁的。

担负警备任务

面对严峻的现实，中央军委命令，于10月18日成立了广州警备司令部。由我们老军长，时任15兵团司令员的邓华同志为警备司令员。原43军政委，时任15兵团政委赖传珠为政委。我132师奉命正式担负广州市的警备任务。当时的任务区分是：我团负责江北的警备工作，396团负责江南的警备工作，主要是对全市工厂、仓库、机关和各重要目标的警卫。395团负责整顿全市的公安机构，配合公安部门打击匪特，维护市内治安。从接受警备任务的那一刻起，我们每个指战员除胸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外，又统一在左臂佩戴上了有“穗警”两个大字的臂章。多了这个臂章，同志们都感觉多了一份责任。

当时，我团部驻在启明四马路。1营驻东山培育中学一带。2营驻广九火车站一带。3营驻在河南。不久，1营进驻了天河飞机场，接替128师，全营集中看守机场，为机动部队。2营4连驻白云机场。5连负责押运广九铁路火车。6连负责警卫黄华路口上的80兵工厂。这个厂是敌特破坏的重点目标。3营7连在西堤路、长堤路一带，负责电业局及珠江岸边的治安工作。营部与8连在南堤二马路负责银行的保卫工作。9连驻在市东30华里的瘦狗岭一带，负责天文台治安和中山大学的保安工作。机炮连在东堤，负责电信局及其在大沙头仓库的治安工作。炮2连负责在东山第四卫生药材仓库的治安。警卫连1排负责团部的警卫工作。二排三排负责配合大东及东山两个公安分局工作。侦察排配合福惠公安局分局工作。

10月19日，就在“穗警”成立的第二天，经过调查核实，我师集中兵力一举取缔了一些公开挂牌的非法组织，并解除了他们的非法武装，为广州的警备工作开了一个好头。

10月21日，广州市军管会成立，叶剑英任主任。

10月28日，广州市人民政府正式成立，叶剑英兼任市长。叶剑英同志时任军管会主任兼广东省省长，广州市长，书记等职。

11月11日这天，经过上级的精心策划和充分准备，在广州的主城区举行了声势浩大的解放军入城式和有20多万各界群众参加的庆祝广州解放大游行，场面壮观、盛况空前。当时，马路两旁插满了红旗和各种颜色的彩旗，人山人海的群众站在路旁夹道欢迎以军乐队为前导的解放军大部队入城，并在市政府前面接受了叶剑英、陈赓、邓华、赖传珠、方方、洪学智、方强、李章达、朱光等党政军领导的检阅。跟在解放军后面的是群众大游行的队伍，有舞狮子的、有扭秧歌的，男女老少都有，非常热闹。参加入城式的受阅部队是我第四野战军15兵团43军驻城外的127师等部队和粤赣湘纵队等。我44军132师驻在城内，当时负责市内重要目标的警卫和维持主要街道的游行秩序。

12月5日，在军管会和市政府的统一指挥下，我警备部队和公安机关密切配合，一举把扰乱金融市场，进行黑市交易的170家地下钱庄全部捣毁取缔，使金融市场恢复正常。

1950年2月，白云机场交友军守卫，我团4连开始负责广九火车押运，5连去中山县，4月底回广州，为团机动部队。天文台地处山区，匪特活动猖狂，团决定，8连去瘦狗岭配合9连工作。人民银行由7连负责，一直到1950年的8月中旬才结束。

开展政治教育

在部队接受警备任务后，开始出现一些思想问题：有的同志认为，新中国已经成立，仗也打完了，该解甲归田好好过日子了。许多北方同志自渡江后就对南方生活不习惯，进驻广州后更是语言不通，因此想回老家。还有的同志进了大城市后开始滋长居功自傲和奢华享乐的思想。针对这些问题，各级党委及时分析了部队的思想动态，重温了党的七届二中全会精神，使大家认识到：我们进驻广州，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务必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和艰苦奋斗的作风。要彻底纠正功成身退、衣锦还乡的错误思想，彻底纠正以功臣自居和贪图享乐的错误思想。我们要在广州站住脚，在人民中扎下根，巩固好新政权，管理好这座城市。

在政治教育中，团首长还给全体干部讲了警备广州对国家恢复经济建设的重要意义，同时提出了党员干部作表率，要作服从命令、遵守纪律、执行政策、要知难而进，做警备工作的模范。通过教育，使广大指战员思想有了极大转变。我清楚地记得，在政治教育中，团首长还以史为鉴，讲了楚霸王自刎乌江和隋炀帝水殿龙舟的故事。后者说的是隋炀帝杨广开凿京杭大运河本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他却乘坐如宫殿般的龙船3次沿着运河下江南，极尽奢华，引起了民愤。有皮日休的诗为证：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在后来的政治教育中，还以广州的“三三惨案”来进一步激发同志们的革命精神。“三三惨案”是1950年3月3日，国民党军一大批B-25轰炸机低空进犯广州，在黄沙区域及珠江河面大面积投弹，炸毁房屋564幢，炸沉船(艇)近百艘，炸死炸伤近千人，其中有300多名小学生，造成了惊天惨案。

及时总结经验

广州是祖国的南大门，南面有港澳、海南岛，东面是福建、台湾，西有广西和云南。对外毗邻越南、缅甸。政治、军事、经济信息十分敏感，是敌人不情愿放弃之地。广州又是具有革命斗争光荣传统的城市，有许多古迹、古建筑，有72烈士的黄花岗、红花岗、中山纪念堂、沙面、五羊城，还有农民讲习所、黄埔军校、荔枝湾、花塔。当时广州全市几乎无平房，数量最多的是骑楼，下面为店铺或走廊，二层以上为住宅，这样的建筑结构既能避雨又能防晒乘凉，还方便做生意。

市内的爱群大厦高15层，号称全国第二高楼。广州市场有“三多”，即杂货铺多、小吃店多、药店多。因此，我们保护好这座城市，对于打击敌人、发展经济、建设祖国都具有重大的意义。广州刚解放时，由于群众对我军不够了解，我们对社情不熟悉，加之语言不通，对城市警备工作毫无经验，有些工作很难开展，必须紧紧依靠工人阶级和广大人民群众。在任务急、范围大、要点多的情况下，我们只能以班、排、连分区域各自执行任务。

在实际工作中，由于我们不熟悉的东西很多，我们就在警卫的范围内，主动联系群众，密切军民关系，积极取得群众的支持。在警卫部队的组织分工上，除设置固定警戒哨位外，还在各主要警卫目标的支撑点，组织昼夜值班，并根据情况变化适时调整夜间的巡逻兵力。我们边工作边总结，在各连开展一事一议活动，从每天的工作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

在海南岛解放之前，敌空军一度非常猖狂，经常派敌机来广州扫射、轰炸。每当防空警报响起，守卫重要目标的干部战士就全副武装上岗哨隐蔽，架起机枪准备对俯冲轰炸的敌机射击。在分散的工作中，要认真履行职能、提高效率，不断总结我们在城市工作的经验，必须一事一总结。提高防匪、捉匪经验。得悉396团的一位民运干事在下九埔路被敌人从路边二楼打出六枪，身上中弹两发，送进了医院。从此后部队人员不准单人外出，要求两人以上，前后照应。

395团发现一辆小卧车，坐着两个女人，不断向外看楼群，随即叫停该车盘问。经过审讯，两个女人是香港敌特派来的，与在穗之敌联系。在车内总是向外看是在找联络点。当时广州敌人留下的残余匪、特太多，敌机夜来，到处飞出红绿信号弹。白天有带袖章的，有戴胸章的，有披带条的，写的什么东江支队、粤北支队，粤东游击队等等。白天在马路上放张桌子聚众打麻将赌博，故意堵塞交通。面对这种情况，警备区决定开展一次集中大搜捕。

1950年4月初，以130、131两个师在广州外围向市内围歼。我132师在市内侦察捕捉。凡持枪者一律缴枪，登记单位，在查明后，需发还者，听通知来领枪支。对单位说不明白者，人枪一起收审。仅我们团就收缴长短枪397支，机枪5挺，迫击炮1门、冲锋枪3支，手榴弹27枚、炸药100公斤、汽车13辆、人民币9万余元、港币20元、银元200元、衣服5710件、电台1部、电话机3部。枪支存在车站仓库内。经过审查后，只有17支枪被有关单位领走。我团共捕匪特95人、赌徒84人、盗贼247人、烟贩两人、嫌疑犯169人。扰乱金融犯24人、纵火犯7人、散兵游勇26人、非法组织4个。共计848人。这次大围捕后，广州的治安明显好转。全团的各个点位都没有发生过任何治安事故。

从1949年10月18日开始接受任务以后，我团根据守备地区的社情与敌情，在警备工作中，主要采取了固定哨位和隐蔽哨位相结合，常规巡逻和隐蔽设伏相结合，群众询查和便衣侦察相结合，公开震慑和个别处置相结合等多种方法，在极其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取得了显著的成绩。随着对警备工作的不断熟悉和社会情况的不断好转，我团不断从实践中改进工作方法，后来还专门召开了工作经验交流大会，并在部队开展了在警备工作中争创模范单位和模范个人的活动，号召部队保持和发扬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为人民再立新功。

警备成果显著

在上级的正确领导下，在地方政府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下，经过全体指战员的共同努力，我师在执行警备广州的10个月中，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成果颇丰。先后有组织有计划地接管了敌伪的治安机关，肃清了敌伪在解放初期冒牌活动的各种组织和武装，查禁了赌博、卖淫等社会腐败现象，初步整顿了交通、防空、消防、卫生等各种工作。

我132师共拘捕土匪、特务及各类反革命分子5000余名，收缴非法武装和散兵游勇39275名，缴获各种炮100余门，各种枪支3000多支，各种子弹8097发，手榴弹49枚，炸药220斤，电台10部，汽车30辆等其他物资一大批。破获各种破坏治安案件561起，拘捕抢劫犯41名，盗窃犯1329名，黄、赌、毒案犯3518人，缴获鸦片烟土50斤，收缴销毁各种黄色书报画刊6000余件，还配合公安部门扫荡大批地下钱庄，缴获黄金、白银349 斤，严重打击了敌特与奸商扰乱金融的企图。

在城市警备的过程中，我的老首长毛和发副师长还经历了一次惊险时刻。那是在一次在公众场合看戏的时候，有一名特务混在了观众里，突然掏出匕首向毛和发刺去，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被手急眼快的两个警卫员看到，迅速制服了敌特分子。

广州人民在党和政府领导下，在我人民解放军的保卫下，社会各界通力合作，学校复课、工厂复工、商店开业、内陆通车、内河通航，社会秩序井然有序，人民群众开始安居乐业。

迎接港九观光团

在广州解放庆祝大会的筹备工作中，我们团还有幸参与了迎接港九观光团的工作。当时在会议上讲，叫港九慰问团，是由当时在香港的艺术家和知名人士组成。在东郊场的大篮球场召开了隆重的欢迎大会，因球场四个方向有木质台阶式的看台。我记得有王苹、顾也鲁、王丹凤等20余人。慰问团带来了庆祝广州解放的一幅巨大的毛主席画像。这幅毛主席站着挥手的全身画像，宽约10米、高约30米，画像上方写有八个大字，是毛主席在开国大典上说的话“中国人民站起来了”。11月7日，这幅巨大的毛主席画像挂在了广州市标志性建筑爱群大厦的楼头。64米高的爱群大厦共15层，画像从2层一直挂到了9层。画像占了八层楼的高度，前来观画的市民挤满了马路，许多人在此拍照。大厦对面的沙面，过去是英帝国主义的领地，这对于刚解放的广州来说更显得有特别的意义。

11月11日，在庆祝广州解放的大游行中，爱群大厦上悬挂的新中国第一幅毛主席巨幅画像轰动了整个广州城。

据说，这幅巨作是由当时在香港的30多位画家集体创作的，其中有阳太阳、关山月、黄永玉、廖冰兄、张光宇、王琦等艺术大师。当时慰问团中有人说，创作这幅作品只花了七天的时间，所用的材料都是港商们捐助的，光是油漆就用了两百多桶呢！当时我有幸得到了这张照片，一直珍藏着，可惜在“文革”中被抄走了。

在欢迎慰问团那天晚上，电影院演出话剧《日出》。剧场开始，舞台灯不太亮，表示旧社会的黑暗。人们穿的破衣服，有乞丐，有工人劳动，也有旧军人欺压老百姓的场面。新中国诞生了，剧场的灯通亮，人们跳跃，欢呼！太阳出来了，表示人们幸福的到来。第二天，王丹凤和一些青年演员还到我们一营驻地天河机场参加了义务劳动。我是陪同他们一起坐大卡车去的。战士们在机场旁的一大片空地上种了一些蔬菜，他们到菜地里和战士们一起拔草一个多小时以后才回市里。临别时，王丹凤很热情地和我们一一握手告别。

由于我团保障了港九观光团在穗的活动安全以及庆祝广州解放庆典活动的安全，受到广州市军管会和叶剑英等领导同志的高度赞扬。

接受新任务

我132师全体指战员面对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始终保持人民军队的本色，取得了广州市人民群众的信赖和称赞。在我们的严厉打击下，潜伏的敌特、土匪在广州市区呆不下去了，就逐渐逃窜到外县或山区活动。我团4连担任广九铁路保卫工作及列车上的安全。有一次，4连4班押运火车，在广九路的新塘车站附近，就遭遇匪特二三十人抢劫火车。当时被4班战士用机枪、冲锋枪英勇反击，打退了敌人，班长负伤。当时，广州市外围的敌特十分嚣张，尤其是在粤北英德、阳山、连山县及十万大山一带，被国民党收编的土匪成千上万，严重地破坏了社会秩序，对地方政权和人民群众造成了极大危害。在这种情况下，我132师于1950年8月13日结束了为时近一年的广州市警备任务，大家取下心爱的“穗警”臂章，奉命开赴粤北山区执行新的剿匪作战任务。

作者：姚彧

（整理、插图：刘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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