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是黄河上的捞尸人，凭着一张简易的羊皮筏子和一把木桨，没少将搁浅在滩涂上的亡魂带回来安葬。

入狱十年的儿子刚刚回来，警察就叩响了他家的木门，将几张钞票塞了进来，又有人失踪了，岸上找不到，警察希望老魏去河里面找找。

老魏接过警察送来的照片，仔仔细细地贴在本子上，写上姓名和特征，这是他作为一个捞尸人的基本素养，写着写着流了鼻血，滴在了死者照片上，老魏觉得有点晦气，用手擦了擦，也没有在意。

次日一早， 他和儿子，扛着皮筏下河了，河面平静无波，只有老魏知道，尸体滞留的地方，他将皮筏停靠在一处浅滩，这里遍布垃圾，各种皮毛和残骸腐烂发酵，氤氲着颓败的恶臭。儿子德良很快就看到了目标，尸体捞上岸后，老魏有意培养儿子，便让德良先去查验， 不料刚一掀开尸布，德良就被恶臭掀翻，跪倒在一旁呕吐不止，老魏抽着烟，叹了口气，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

老魏揭开白布一角，伸出手去一顿寻摸，很快就拿出一个钱包来，掏出里面的证件，谨慎地对比了信息，才联系了警察。死者家属也闻讯赶来，哭嚎声撕心裂肺，哪怕是拖尸体上岸一辈子的老魏，听着心里也不好受。

警察将一个信封交给老魏，说家属不想带走尸体，让他好人做到底，给帮忙处理了，老魏没有接，说自己老了，干不动了，以后要再有这样的活儿，就找他儿子。德良看着信封里厚厚的纸钞，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承父亲的衣钵，捞尸人丰厚的报酬，他有些心动了，可他一想到尸体的腐臭，就恶心想吐，思来想去，还是将钱还给了父亲，他做不来这一行。

但收了人家的钱，尸体还是得处理，他来小卖部，准备买些纸钱，一抬头却傻眼了，老板娘竟然就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兰芳。在他被捕入狱后，兰芳被家人逼迫，嫁给了小卖部老板振海，结婚多年，都没能生个孩子，常惹得振海酒后毒打。

旧情人再相见，已物是人非，两人还没来得及叙旧，家里就出了大事，锯木头的老魏，突然流鼻血晕倒了，德良忙带他去医院检查，看完检查报告，医生刻意支走老魏，才偷偷告诉德良，他爹得了血癌，要么做移植手术，要么等两三个月后，准备后事。

德良强忍着难受，安慰父亲说没事，只是太累了。回到家里后，老魏像是预感有事发生，将多年的存折交给儿子，这是他几年来省吃俭用，攒下来给德良娶媳妇的，同时给他的，还有一本尸体录，这么多年他捞的人都在这里。

德良看着垂垂老矣的父亲，准备为他做些什么。来到这镇上，他查了查存折里的钱，七万八千块，离骨髓移植的手术费还差很多，他将上次捞尸得到的三千块一并存了进去。给老魏买了部二手手机，在来往的路口，做了捞尸热线的广告，用保佑平安的菩萨像，换下了母亲的遗照，点燃香烟，拜了拜，一幅虔诚祷告的模样。

儿子突然的改变，让老魏心中安慰了不少，开始张罗着给他说亲，但德良现在 ，一颗心都在兰芳身上，根本无心相亲。

他给小船装了发电机，在河面穿梭，熟悉地形。在河边洗衣服的兰芳，看到了他的船，转身就走，但还是被德良追上，两个久别重逢的有情人紧紧抱在一起，兰芳默许了德良的行动，半推半就间两人发生了关系，云雨渐歇，兰芳才对他讲述起了自己的遭遇，还掏出了一直保存的定情信物，还给了德良，对爱情和生活，她早都不奢望了。

旧情复燃，德良对兰芳更是念念不忘，还故意搞砸了相亲，精心装扮了自己的小船，一有时间，就和兰芳在船上私会，老魏捡到德良落下的牌子，对儿子的心事也了解了，直到撞见儿子将兰芳迎进小船，他这才明白，儿子竟然属意于一个有夫之妇。他有意无意地劝诫儿子，兰芳不是他的人，注定捞不到的。但德良现在只想攒钱给他治病，根本听不进劝。

德良对捞尸业务更加纯熟，检查证件，查验身份，再拿走值钱的物件。老魏看着儿子，只当他是为了生计，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但他没想到的是，为了挣钱，儿子连基本的敬畏之心都没了。

村里有人托老魏，给自己死了的儿子捞具女尸，配阴婚，老魏摆手拒绝了，丧尽天良的缺德事儿他不干，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德良追了上去，接下了这笔生意。老魏看在眼里，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可接下来的事情，直接跌破了他的眼镜，德良没有继承父亲的老实厚道不说，还干起了挟尸要价的事情，说人家不给钱，他就割断绳子，放走尸体。不出所料，他挨了打。

老魏帮他处理着伤口，只骂他作孽，在父亲跟前受了委屈，德良只好去找兰芳寻安慰，就在二人亲热时，被兰芳丈夫振海的兄弟高鹏看在眼里。

高鹏觊觎兰芳有些日子了，可兰芳对他总是冷眼相对，屡次三番地拒绝他的求欢，现在竟然对劳改犯德良投怀送抱，他气不过，招呼了一大帮兄弟，狠狠教训了德良一顿。

咽不下这口气，德良提起菜刀就要拼命，老魏拦住了他，搞人家媳妇，这事本就是他不对，再说振海一伙人多势众，他哪里是对手。德良无奈，只能躲进被窝里，和自己怄气。

私情被撞破，兰芳也被丈夫振海捆绑进地窖，好一顿拳打脚踢后，被囚禁了起来。振海在老婆身上撒了气，觉得畅快了不少，喊来高鹏和自己喝酒，要借酒消愁，高鹏想着兰芳，自然不肯老实喝，在套出兰芳的下落后，悄悄倒掉了酒。

醉酒的振海抱着酒瓶，四处晃荡，等人发现时，已经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经过一番调查，警察初步认定是，酒后失足，掉下了大桥，落在石壁上摔死的。

德良路过警察办案，说自己不认识，高鹏也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振海的案子就算这么了了，德良心中无比畅快，捞尸也格外顺利，一具女尸被他打捞上来，想着那个结阴婚的生意，德良喊来雇主，反复商量好价格后，终于成交了。

就在德良忙着数钱时，高鹏来到地窖，救下兰芳，现在振海死了，他想兰芳跟自己私奔，听着丈夫的死讯，兰芳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凄惨凌厉，高鹏以为兰芳疯了，生怕拖累他，吓的跑开了。出门口又转念一想，后悔了，自己啥好都没捞着，凭什么就要便宜了德良，想着就去了岸边找德良撒气，就在两人撕扯在一起时，老魏赶来了，出于护儿心切，和德良合力，勒死了高鹏。

事后回到家，德良才后怕起来，杀人可是要判死刑的，眼下振海刚死，现在高鹏又没了，一定会引起警察怀疑的。看着儿子畏首畏尾的窝囊样，老魏就气不打一起出来，当初搞人家媳妇的时候，怎么就胆大呢？老魏一边骂着他没出息，一边说要是他不死，德良就得死。谁让他去碰人家的媳妇呢。

德良愣住了，这话怎么能从老实巴交一辈子的父亲嘴中说出呢？

老魏也没隐瞒，承认了自己杀害振海的事情，那天他放羊回来，在大桥上看到喝得不省人事的振海，想到儿子满身的伤痕，顿时就起了杀心，他要是活着，儿子就没有活路。眼看四下无人，只有饱受高鹏和振海虐待的哑巴小孩蹲在一旁，索性，他就把振海推下了大桥。

当初在医院时，老魏听到了自己的病情，自知时日无多，想着能帮儿子一点，是一点。德良听着父亲的心声，委屈又懊恼，现在不比以前，杀了人怎么能轻易逃脱呢，他想到了带父亲走，可老魏却说，自己走不动， 要留在这里，守着德良妈。

趁着夜色，父子俩将尸体拖到野外，烧了个干净，天亮后，德良用鸡血洗了脸，破了夜晚沾染的晦气，老魏看着儿子魂不守舍的模样，便催他赶快离开。

德良什么话都没说，卖掉了家里的羊，还在小卖部的地窖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兰芳，德良忙将人送去医院，医生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兰芳怀孕了。想着她跟振海快十年了，都没有动静，现在刚和他旧情复燃 ， 就有了，自然是他的种。

有了孩子，必须得走了，德良将存折里的钱全部取出来，准备带老魏一起走，可等他推开家门，就看到了桌上了农药，一股不详的预感再次袭来，掀开院里的棺材，果然，老魏抱着妻子的遗照，正躺在里面。

德良将父亲的棺材带到母亲的坟地旁，哭着刨开了一个坑，将父亲埋了进去，就在他祭拜完父母，回家时，遇到了和父亲相熟的警察，他告诉德良，高鹏失踪了，应该和振海有关系，要是河里有动静，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他。

送走警察，德良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带着仅有的家当，和兰芳一起，坐上了那艘小船，临走前，高鹏收养的孩子也来了，他把在振海尸体旁捡的牌子，还给了德良。

看着这块作为他和兰芳定情信物的牌子，德良这才明白，要不是这个哑巴小孩提前拿走了，警察早都怀疑他了。

现在高鹏和振海死了，小孩没了欺负他的人，也再次成了孤儿。德良看着乖巧的孩子，想着多个儿子也不过，便一把将他抱上船，一同带走了他。

德良将包袱中的观音像扔进河里，不做捞尸人了，这些迷信也还是不要了吧。小船渐渐消失在远处，隔年，德良还是跨不过良心的谴责，投案自首了，兰芳为他生了个儿子，取名叫魏良财。

德良其实和父亲一样，本质上都是善良的，他们会照顾被高鹏虐待的哑巴孩子，会将无数漂浮在河面的孤魂带回家，要是没有生活的捉弄和病痛的摆布，他们本可以缓缓老去，将他们的善良带给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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