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闻天和华国锋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的两位重要领导人，他们的历史作用颇为相似，命运却不尽相同。研究党的历史，千万不要忘记这两位重要领导人物。

张闻天担任党的总书记的时间是1935年1月遵义会议后到1938年9月中共六届六中全会期间，他为党的路线从以王明、博古为代表的“左倾”机会主义、教条主义转到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实事求是正确路线上起到重要的过渡性作用；华国锋担任中共中央主席的时间是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到1981年6月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他为党的路线从文革时期的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极左路线转移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和改革开放路线上来起到重要过渡性作用。

图注:张闻天

我们之所以把张闻天和华国锋称之为重要领导人，是因为他们在历史转折的重要关头都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而且在转折初期都担任了党的最高领导职务，但他们都不是确立和推行新的正确路线的代表人物。因此，当新的正确路线完全取代旧的错误路线时，他们的历史作用也就结束了，也就成为新旧路线转折之间的过渡性人物。翻开中共党史大家就会明白，1935年1月遵义会议到1938年9月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之间，中共中央总书记是张闻天，但起核心作用的是政治局常委毛泽东；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到1981年6月党的十三届六中全会之间，中共中央主席是华国锋，但真正起核心作用的是副主席邓小平。

张闻天原名张应皋，闻天是他的字，参加革命后长期以洛甫为化名。他1900年出生于江苏省南汇县一个书香门第，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入党后被派往苏联学习，曾在莫斯科中山大学、苏联红色教授学院等学习和任教，是中共党内的著名理论家。张闻天留苏期间与王明、博古等政治观点相同，个人感情也较深，曾与王明等人一起被称之为莫斯科中山大学的“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之一。他1930年回国后，先后在共青团中央、全国总工会等部门工作。在1931年1月召开的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上，在共产国际代表米夫的操纵下，王明被增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和候补常委。当时选举的政治局常委是向忠发、周恩来、张国焘，但因周、张二人会后不久就被分别派到中央苏区和鄂豫晥苏区工作，身为中共中央总书记的向忠发又大字不识几个，王明就成了实际上的最高负责人，从此推行了一条在中共党内长达四年之久的“左倾”机会主义路线。这条路线的核心是主观主义、教条主义、本本主义和党八股，他们把马克思主义当成一成不变的教条，言必称马恩列斯语录，凡事不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出发而从马恩列斯著作的定义出发，革命行动皆以共产国际的指示为依据、以苏联革命的模式为样本。1931年4月，曾经主管中央机关保卫工作的政治局委员顾顺章叛变，同年6月，中央总书记向忠发又被捕叛变，王明成了代理总书记。当年10月，王明按共产国际安排去莫斯科担任中共代表团团长，他临行前报经共产国际东方部负责人米夫批准，指定博古、张闻天等6人组成临时中央，博古任书记，张闻天为排名第二的常委。1932年，临时中央在上海实在呆不下去了，只好迁往中央苏区，他们一到中央苏区就夺去毛泽东同志的兵权，免去了他红一方面军总政委、苏区中央局书记职务，只让他去任有名无实的中华苏维埃主席，张闻天则被任命为苏维埃人民委员会主席。因张是政治局常委，毛只是委员，按我们党的规矩，谁在党内职位高，在行政机关中权力就大，张闻天自然成了中华苏维埃的最高首长。

图注:王稼祥

除了张闻天外，同为所谓‘二十八宿’之一的王稼祥也被任命为红军总政治部主任和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中，按照党指挥枪的原则，政治部主任的权力是很大的。王稼祥又是博古安排到红军中的干将，其权力远非毛泽东手下的战将林彪、彭德怀等所能比。

然而，就是张闻天，王稼祥这两个王明、博古阵营中的核心人物，他们却在到苏区以后的实际工作中感悟到毛泽东军事路线的正确和毛泽东的伟大。原因是，博古等人到中央苏区后极力推行王明路线，很快把苏区败个精光，红军被迫长征。长征初期，红军的最高指挥机构为由博古、李德和周恩来组成的三人团，张闻天、王稼祥和毛泽东皆因身体不好而编在一起行军。面对长征初期的节节失利，毛泽东反复向他们阐述自己的主张，王、张二人完全接受了毛泽东的正确主张，意识到红军没有毛泽东不行，如果不改变错误的军事路线，红军就有被消灭的危险。危急关头，毛、张、王共同努力，促成遵义会议召开。在本次会议上，毛泽东、张闻天、王稼祥奋起批判了博古、李德的错误军事路线，阐述了毛泽东的正确主张，得到与会同志的响应。于是，会议表决通过，增补毛泽东为中央政治局常委，正式进入中央决策核心。在随后不久召开的鸡鸣三省会议上，张闻天被推举为中央总书记，取代博古成为最高首长，毛泽东被明确为分管红军指挥的政治局常委。张闻天虽然成为党的最高领导人，但因为当时的主要任务是军事斗争，张闻天对此是个外行，一切重大军事行动皆由毛泽东决断，他这个一把手反而成了闲职。虽然如此，但他毕竟是最高领导，是法人代表，如果没有他的支持，毛泽东要得心应手地指挥好红军是不可能的。正是有他们的默契配合，才取得了长征的胜利。

1936年长征胜利后，张闻天继续任中央总书记，他仍然在红军东征、和平解决西安事变、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等重大问题上支持毛泽东的正确主张，为党和红军的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但也就是在这一时期，张闻天的历史局限性也更多地表现出来，他的政治观点与毛泽东的正确路线发生了冲突。毛泽东正确路线的核心简要概括起来就是“实事求是”四个字。毛泽东认为，要想取得中国革命的胜利，必须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结合起来，坚持一切从中国革命的实际出发而不是从抽象的教条出发，一切政策和策略均要立足于中国国情而不是完全以苏联为范本。对毛泽东的这些观点，张闻天是不可能赞同的。当初共产国际代表米夫支持王明在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上夺了权，就是因为王明写了一本所谓《为中共更加布尔什维克化而斗争》的小册子，在此文中系统提出了中共要全面苏化的主张。对王明的主张，张闻天是拥护的。他之所以在遵义会议上拥毛批博，是因为他觉得毛泽东指挥打仗比博古、李德行，指挥红军非他不可。至于政治问题，他认为王明、博古全盘苏化并没有什么不对，中共仍然要为更加布尔什维克化而斗争。因此，在遵义会议上，张闻天集中火力批判的也只是博古的军事路线而不是政治路线。到陕北后，当他感到毛泽东要全面否定王明路线时，冲突也就在所难免了。1937年7月国共合作开始全面抗战后，毛泽东提出了中共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要坚持独立自主地进行敌后游击战争的政策和策略，张闻天对此原来也是同意的，但到了1937年11月王明从苏联回来后，王明按照共产国际的要求提出了“一切服从统一战线，一切经过统一战线” 的右倾投降主义路线，批评毛泽东关于中共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要坚持独立自主的路线是左倾机会主义，由此引起了党内一场争论，毛泽东一度处于被动地位，张闻天便又倒向王明一边了。

图注:毛泽东、周恩来与博古（右一）的合影

好在局面很快改变过来。1938年8月，代替王明出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团长的王稼祥回国传达了共产国际东方部负责人季米特洛夫的指示，要求中共领导机关一切问题要在以毛泽东为首的领导下解决。有了共产国际的这个指示，一向以共产国际代表自居的王明威风扫地，败下阵来。与此同时，中共党内已普遍认识到毛泽东比张闻天更适合担任一把手。因为毛不仅能提出正确的政治军事路线，而且具有贯彻自己主张的手段和魄力，这正是张闻天所缺乏的。张闻天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在1938年9月召开的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在会上作了题为《论新阶段》的政治报告，张闻天只作会议总结。他在总结中对毛泽东的报告给予高度评价，要求全党要把思想统一到毛泽东的报告精神上来。在本次会议后，张闻天开始把最高权力转移到毛泽东手中，政治局会议虽然还由他主持，决断则由毛泽东作出。直到1943年延安整风结束后，毛泽东才正式出任中共中央主席和中央书记处主席，张闻天改任中央组织委员会委员，从此，张闻天正式结束重要领导人生涯。在此后的几十年中，张闻天也做了不少工作，中共七届一中全会上当选为政治局委员，八届一中全会上选为政治局候补委员。建国后曾任驻苏大使、外交部副部长。1959年庐山会议后被撤销一切行政职务，到中国社科院经济研究所任研究员，“文革”中受到残酷迫害，1976年病逝于江苏无锡。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央为张闻天平了反。

图注:1966年10月1日毛主席与张闻天同志在天安门城楼上

华国锋在重要历史关头发挥的作用，应该说比张闻天的作用还要复杂一些，但总体情况也十分相似。

1976年9月毛泽东去世之前，中国革命和建设也面临着极为严峻的局面。当时，文化大革命已持续了十年，中国经济社会已到了崩溃的边缘，中国人民饱受缺衣少食的文革之苦。在这种情况下，以邓小平为代表的要求改变毛泽东晚年错误路线的实事求是派与以江青为代表的坚持极左路线的文革派之间的斗争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在这场斗争中，江青集团一度占了上风，邓小平在1975年被第二次打倒，1976年3月被撤销一切职务。此后，与江青集团斗争的历史使命，转移到了平时不显山露水，实则胸有城府的华国锋肩上。

华国锋原名苏铸，1921年2月16日出生于山西省交城县一个商人之家。1938年初中毕业后即参加革命，同年10月入党，1940年出任交城县委书记兼县大队政委。1949年随军南下后曾长期在湖南省工作，先后任湘阴县委书记，湘潭县委书记，湘潭地区行署专员、地委书记，湖南省委常委、省委统战部部长，湖南省委书记处书记，省政府副省长、党组书记，湖南省委第一书记、省革委主任兼广州军区政委。1971年调京任公安部部长并列席政治局会议，1975年任国务院副总理。1976年4月后经毛主席提议任国务院总理、党中央第一副主席，同年9月毛泽东去世后，华国锋在叶剑英、李先念、汪东兴等支持下一举粉碎“四人帮”，随后担任了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国务院总理，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成了毛泽东的正式接班人。

在多年的从政生涯中，华国锋因在毛主席家乡长期任职而有机会接触到最高领袖，他稳健谦恭的性格受到毛泽东的厚爱和器重。因此，他在“文革”中虽然也受到过短暂冲击，但很快就得到解放和提拔。在任国务院副总理期间，他亲眼目睹了邓小平与江青集团之间的斗争，思想上是站在邓小平一边的，但他并没有过多表现出来，而是始终处于中立状态，只是认真抓好他分管的业务工作，从不参与两派之争。因此，在邓小平被打倒，江青集团又不可重用的情况下，毛泽东选择了华国锋作为接班人。华在当时也是个各方面都可以接受的人物，邓系的老干部们对他的谦恭有礼有好感，江系集团虽然看不起他，但也不仇恨他，认为毛泽东去世后他们扳倒华国锋会易如反掌，因此也不激烈反对。谁知他们打错了算盘，毛去世后，四人帮将倒华行动付诸实践时，一下子就倒了大霉，被华国锋轻而易举地抓起来了。

图注:1976年10月24日，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华国锋同志在庆祝粉碎“四人帮”大会上和叶剑英、李先念在天安门城楼上交谈

华国锋粉碎“四人帮”后成为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但他和张闻天一样都只能是个重要领导人。原因是他们面临的局面都不是一个有了权力就能解决的问题，而是要开创一段新的历史。而对这一点，张闻天做不到，华国锋也做不到。但同样相似的是，他们为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提供了机遇，开辟了道路。

华国锋成为党政军最高领导后，他采纳了叶剑英、李先念等的建议，恢复了邓小平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中央军委副主席、解放军总参谋长等一系列重要职务，使他成为党政军中仅次于华国锋的第二把手，其地位和作用与遵义会议后毛泽东十分相似。邓小平重新出山后，华国锋也像当年张闻天支持毛泽东那样，对邓的工作是大力支持的。比如，邓小平复出后主抓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恢复高考，第二件大事就是召开全国科技大会，对这些工作，华国锋都是支持的。但是，随着时代潮流的不断向前发展，华国锋的历史局限性也表现出来了。邓小平出山后，他的历史使命不仅仅是要把被四人帮搞乱的经济、文化和社会秩序恢复过来，而且要恢复毛泽东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纠正毛泽东本人晚年的错误路线，并在此基础上走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富民强国之路。而这一点，华国锋是不可能完全赞同的。这不仅仅是个政治水平和工作能力的问题，而是华国锋的历史局限性所决定的。华国锋是在毛泽东的不断提拔下从地方走向中央并成为党的最高领导人，毛泽东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当初下决心抓捕“四人帮”，是因为那些人要取他而代之，直接威胁到他的政治地位。同时也因为那帮人闹腾得太不像话，已经成了国家的祸害，不除掉他们会祸国殃民。他之所以同意恢复邓小平职务，是因为他在实践中体会到邓小平主张的切实可行，感受到邓小平的确人才难得，能够为他“抓纲治国”发挥巨大作用。而如果公开提出要纠正毛泽东晚年的错误，他是不愿做甚至也不愿想的。于是，在1977年两报一刊元旦社论中，他就同意了汪东兴等人提出的“两个凡是”的观点，即：“凡是毛主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如果照这条路子走下去，文革的错误路线将会延续，大批老干部的冤假错案就不能平反，改革开放的政策就不能实行，中国的前途实在堪忧。

图注:叶剑英、华国锋与邓小平

果然，“两个凡是”一出台就引起强烈反响，成为结束华国锋重要领导人的导火线。1978年5月11日，时任中央党校常务副校长的胡耀邦组织力量在《光明日报》上发表了题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特约评论员文章，开始了一场关于真理标准的大讨论，这场讨论的矛头是直接针对“两个凡事”的。其核心是：真理的标准只有一个，这就是实践。无论是哪一个领袖提出的观点，作出的决策，只要经过实践检验是错误的都要纠正过来。在邓小平、胡耀邦的支持下，这场大讨论成为纠正毛泽东晚年错误路线的思想总动员，先是理论界的笔杆子们写文章，随后是各省市区党委书记、各大军区司令政委们表态支持，最后是邓小平一锤定音。这场大讨论之后，华国锋领导地位的根基已经动摇。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根据邓小平同志提议并经会议讨论通过，全会决定停止毛泽东晚年提出的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路线，全党把工作重心转到经济建设上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就以此次会议为标志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随后开始了平反冤假错案、实行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力发展多种所有制经济、大力扩大开放、引进外资、推动干部体制改革等一系列重大改革。也就在这一时期，华国锋虽然还继续担任一年多的党政军最高领导，但党的领导核心已是邓小平而不是他。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召开，会议同意华国锋辞去中共中央主席职务，选举胡耀邦为中共中央主席、邓小平为中央军委主席。自此，华国锋重要领导人的使命最后完成。

回顾张闻天和华国锋的这些情况，我们可以看到这两位重要领导人的历史功绩和历史局限了，对任何一个方面的夸大和贬损都是有悖历史真实性的，千万不可忽视。

来源：文史天地 作者:李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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