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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5月21日子夜0时41分，从秦岭方向而来的072次货物列车在宝鸡电力机务段的韶山1型电力机车的牵引下缓缓驶入观音山站（今位于陕西省宝鸡市渭滨区观音山的四等车站）2道停车。时年50岁的观音山站值班员冯志敏接车完毕后习惯性地检查列车的装载情况，查看是否有扒车的路外人员。

今日的观音山站站房

几名在车站运转室门前留影的站长和值班员老照片

忽然，有两个年轻身影从072次货物列车编组中的一节C62型高边敞车上跳下，刚好落在冯志敏不远处。冯志敏叫住他们并打量了一番，看两个人都大约是21~22岁的年纪，其中一个穿着蓝色的72式警服，另一个上身穿着黄色上衣，下身穿着83式警服的警裤。

72式警服（左）和83式警服

“喂，你们是哪里的？”

“我们是柳州铁路公安的，出来执行任务。”其中一人操着广西口音的普通话回答道。

“有证件吗？”

“我们执行紧急任务，让开，不要误了我们的事！”

作为一个17岁入路，已经有33年路龄的老铁路人，这种说辞根本瞒不过冯志敏，铁路公安民警出来执行任务，确实有搭乘货物列车的情况，但一般都会在守车和运转车长在一起，或者在机车里和司机在一起，哪里有扒乘高边敞车的？此外72式警服早就完全从公安队伍里撤装，按照警察着装条例规定已经不能再穿这种警服出任务，可这两个“柳州铁路公安”中一个穿着72式警服，另一个只穿着警裤，没穿警衣，这都是不符合出任务的着装规定的（要么干脆穿便装携带有效证件）。

于是，冯志敏立即通过对讲机通知助理值班员韩世林（时年25岁，共青团员）赶紧叫郑州铁路公安局西安铁路公安分局秦岭站（位于陕西省宝鸡市凤县黄牛铺镇的四等车站）派出所派驻在观音桥站的驻站民警赵定国来处置。

时年33岁的赵定国原籍河南巩县，1969年12月参军入伍，1974年5月复员后分配到郑州铁路局西安铁路分局凤州工务段当工人，1981年调到郑州铁路公安局西安铁路公安分局宝鸡铁路公安段秦岭站派出所工作。

赵定国（前排中间）

前几天一直在外地办案，直到5月20日下午才刚刚归队，原本这天并不是他的班，但由于原本当班的驻站民警因故没有到岗（耽搁在路上），因此5月21日赵定国依然顶岗值班。

在得到韩世林的通知后，赵定国立即跟着韩世林快速赶到，三个人将这两个不规范穿警服的年轻人带进观音山站运转室进行盘问。在赵定国的盘问下，两人越来越紧张，韩世林要求他们拿出证件检查，他俩磨叽了半天也拿不出来。两人自称执行“紧急任务”的“铁路公安”，但既没有乘车证，也没有出差证，甚至身上连一点能证明其身份的物证都没有。

老照片，四等车站的运转室

于是赵定国和冯志敏、韩世林商量后决定对二人作进一步检查，拿过他们携带的提包弯腰低头查看里面的物品，同时对韩世林说：“同柳州局联系一下，查明他们身份。”

但没想到，这句话就成了赵定国最后的遗言。

一听赵定国这么说，那个自称是柳州“铁路公安”的男青年对着同伙喊了一声“石冰”，然后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支64式手枪，对着正在低头检查提包的赵定国的头部扣动了扳机，韩世林试图上前夺枪，但被那个叫“石冰”的男子一脚踹倒在地——

64式手枪

“叭！”

赵定国头部中弹，当场倒在血泊中。随后歹徒又对着冯志敏的头部开了两枪，冯志敏倒地的时候韩世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试图和歹徒搏斗，丧心病狂的“铁路公安”举枪对着韩世林连开四枪，韩世林头部、肩部、腰部和腿部各中一弹，也倒在血泊中。两名歹徒趁机在0时55分逃离现场——

0时56分，运转室里的行车电话响起，电台里也不断传来行车调度员的呼叫“观音山，观音山，听到请回答”。0时57分，临近观音山站的青石崖站（位于陕西省宝鸡市渭滨区益门乡的四等车站）和杨家湾站（位于陕西省宝鸡市渭滨区神农镇杨家湾村的四等车站）的值班员也不断呼叫观音山站。如果长时间联系不上观音山站，将直接影响宝成铁路行车安全。

就在0时57分，韩世林被电话铃声唤醒。虽然身中四弹、伤势严重，但韩世林依然拖着流血的身躯挣扎着站起来，颤颤巍巍地拨通了青石崖站的电话，用微弱的声音对临站值班员刘陇光说：“我是观…观音山车站，赶快报告秦岭公安所，赵定国……冯志敏……被两个坏人……用枪打死了！”

怕刘陇光听不清楚，韩世林又以惊人的毅力连续断断续续报告两次，然后又倒地昏了过去。

1时15分，宝鸡供电段观音山接触网女值班员王宝梅在电话里接到西安行车调度员张志军的调度命令来到观音山站运转室查看，目睹了运转室的惨状，然后用运转室的电话叫通了总机，告知：观音山车站运转室发生了特大枪杀案。总机值班员苏红和史战烈立即分工，一个将情况上报西安铁路分局，另一个立即通知距离现场最近的宝鸡工务段观音山养路工区立即派人前去救援。

挂了电话，王宝梅立即查看倒地三人的情况，发现赵定国和冯志敏已经没了呼吸，而韩世林尚有呼吸。此时韩世林又苏醒过来，对王宝梅说了声：“快，快抓歹徒！”然后，就又晕了过去。

1时20分至25分，宝鸡工务段观音山养路工区支部书记席积银、领工员齐伍典、停在观音山站的1203次货物列车本务机车司机孙会臣陆续赶到运转室，对尚有一丝气息的韩世林进行包扎处理。

……

当宝鸡铁路医院的救护车赶到后，经医生检查，赵定国和冯志敏已经牺牲，而韩世林则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宝鸡铁路医院抢救，在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处在半昏半醒状态的韩世林还在无意识地喊：“抓坏人，不要管我，赶紧抓坏人。”

接下来，就是抓捕这两个歹徒的事情了。

……

1时30分，时任西安铁路分局副局长刘世柱命令宝鸡机务段段长苟德宁赴观音山车站接替行车指挥；命令秦岭以北各站通知所有客货列车以不低于40公里的时速迅速通过青石崖、观音山、杨家湾地区，以防持枪暴徒扒车逃窜。正在宝鸡检查工作的时任西安铁路分局巩德顺局长下令：“加强沿线各站公安力量，卡死罪犯逃跑的一切通道，安抚好职工情绪，保证铁路畅通无阻”。

巩德顺

从1时55分开始，宝成铁路沿线各铁路公安派出所的公安干警，守卫秦岭隧道的公安部队和武警，驻守观音山的解放军某部奉各自上级的命令出动，仅用20分钟就控制住了歹徒可能向南逃跑的三条关键路线；与此同时，宝鸡铁路公安段、宝鸡市武警部队以及宝鸡市公安局渭滨区分局的公安干警和武警堵住了罪犯可能向北逃跑的所有道路，对逃犯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至案发后1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铁路公安、地方公安、武警、部队以及铁路民兵等力量在宝鸡、凤州、秦岭、任家湾、福临堡等重要铁路关口进行设卡堵截。同时宝鸡至广元、宝鸡至天水、宝鸡至西安之间的铁路线上的十个铁路公安派出所全部就位，在各自管区内严查旅客列车和货物列车上的可疑人员。宝鸡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和交警大队连夜封锁了宝鸡市区出入观音山的一切交通，同时经陕西省公安厅的协调通报凤县、汉中、安康等地的公安机关协助布控要道进行查堵，形成了直径达五百公里的庞大包围圈。

8时整，铁路、地方公安机关以及武警和解放军保卫部门在观音山站组成“观音山站5.21特大暴力枪杀案”联合专案组，由陕西省公安厅刑侦处副处长曹浩波为组长、宝鸡市公安局权振英局长、郑州铁路公安局西安铁路公安分局白圭局长为副组长，对这起性质极为恶劣的大案进行侦办。

通过排查，专案组得知在案发前三个小时，有两个操广西口音，穿着旧警服的男子在宝鸡站站前广场持匕首劫持一辆出租车，抢走司机的驾驶执照和50元现金后将司机丢下车，并开车向秦岭火车站方向扬长而去。

老照片，宝鸡站

根据被抢出租车司机的描述的两名歹徒的穿着，和观音山站的两名行凶歹徒相吻合。同时，韩世林经抢救脱离生命危险后也向专案组详细描述了两名歹徒的相貌、穿着和特征，并证实其中一个被同伙唤作“石冰”。核实下来，专案组确认这两人系公安部于5月18日发出通缉令通缉的持枪逃犯冉红和石冰。

5月10日晚，柳州铁路局职工冉红和石冰两人潜入金城江内燃机务段保卫股值班室，打昏两名保卫干事，抢走54式手枪两支和30发51式手枪子弹。随后冉红又在5月18日潜入柳州铁路公安局某派出所盗走64式手枪一支以及300多发64式手枪子弹。如今又在观音山站行凶杀人，可谓罪行累累，不杀不足以平愤。

54式手枪

通过分析，专案组判断这两个人此时应该还处在第一道围捕圈内。而在21日18时30分由铁一局民工彭来超报告的一个情况也证实了专案组的判断：在观音山东南的一条山沟口处发现了两只装着衣物和洗漱用品的塑料袋，衣服上有柳州某服装厂的商标，而毛巾还是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用过不久。

18时50分，一名已经退休的老巡道工来到专案组驻地，主动介绍发现塑料袋的那条山沟：“这里自古路一条，别无出路。不过熟悉地形的人有可能摸到后山，那里有采石场和马头滩林场。”

随即专案组立即派人进驻采石场和马头滩林场并控制了这条通着后山的小路，堵死了最后一个漏洞。

5月22日15时左右，正在观音山站站台西头蹲守的宝鸡铁路公安段民警王宝玉突然发现有两个青年男子战战兢兢地来到站台西头的铁路家属区，走进一个卖汽水的小卖店里，也不付钱，抓起汽水用牙齿咬开瓶盖子就狂饮起来。

80年代后期铁路公安民警的装束

老照片 卖汽水

“哎哎哎，你们怎么这样，不付钱就喝啊！”

卖汽水的女店主见他们这样故意大声呵斥，她就是以这种方式通知在外面蹲守的便衣民警们。随后，王宝玉招呼一并在此地蹲守的铁路公安民警杨德魁、赵平安、张学义、程郑强、张宏和宋国龙立即围了上去。已经57岁的杨德魁一马当先冲进屋内，举起手中的64式手枪对准两个正在喝汽水的青年人——

“都不许动！”

随后，其余几人鱼贯而入，枪口分别对准那两人。

“别误会别误会，我是铁路的。”其中一人说着从兜里掏出了工作证。程郑强一把夺过后看了一眼，工作证“姓名”一栏上赫然写着“冉红”。

“没错，我们抓的就是你！”说着，程郑强就和宋国龙扑上去拧住冉红的胳膊，当场缴获64式手枪一支。同时，赵平安一个扫堂腿，将另一人放倒在地，然后和张宏将他控制。“叫什么名字！”

“石冰。”

随后，冉红和石冰当即被捆成粽子被带出屋子，在他们身后是欢呼的人群。

根据冉红和石冰的指认，专案组在他们藏身的观音山东南山沟内的一个山洞里起获两支54式手枪以及265发子弹。冉红和石冰对他们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并交代说，他们藏身在那个山洞里38个小时，实在是又饿又渴，不得以冒险下山到观音山站搞吃搞喝，没想到一头撞进了天罗地网。最终，两人被判处死刑。

1987年6月6日，中共陕西省委追认壮烈牺牲冯志敏和赵定国为共产党员。陕西省人民政府分别在1987年6月30日和988年5月5日批准赵定国和冯志敏为革命烈士。韩世林被郑州铁路局团委授予“优秀共青团员”和“新长征突击手”荣誉。由于枪伤造成的终身残疾，韩世林从观音山车站一线岗位退下来，到铁路局后勤部门做了一位保管员。

1987年7月10日，郑州铁路局和郑州铁路公安局在西安召开大会，对侦破观音山站5.21特大暴力枪杀案的有功单位和有功个人进行表彰，凡是参与对逃犯的抓捕、伤员救治以及恢复铁路正常运转的单位和个人均有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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