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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绍棠

刘绍棠是享誉文坛的著名作家，是继孙犁之后“荷花淀派”的代表人物。他创作的《瓜棚柳巷》《蒲柳人家》《山楂村的歌声》等小说，被众多读者所推崇。

刘绍棠创作的《蛾眉》，荣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1991年，国务院授予刘绍棠“为发展我国文化艺术事业做出突出贡献专家”称号。

刘绍棠的结发妻子是归国才女曾彩美，两人育有一男二女3个孩子。特殊年代里，他被下放到北京通州农村老家，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位红颜知己。

刘绍棠与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有过怎样催人泪下的过往？如今刘绍棠已经去世25年，两个女人过得怎样了？

01

刘绍棠1936年2月出生于京东通县儒林村。村子位于大运河东岸的沙滩上，虽然叫“
儒林”，但自从清初立村，却没出一个做学问的人。

小时候的刘绍棠聪慧可爱，4岁就认识100多个字，能背诵上百首唐诗。

早年刘绍棠

那时刘绍棠经常缠着父亲给他讲故事，听完后他又绘声绘色讲给小伙伴听，小朋友都喜欢和他玩。

儒林村没有学校， 1942年春节刚过，父母就将不满6岁的刘绍棠送往邻村的供给店村上小学。

老师讲的内容他听一遍就懂，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

村里有一个酒铺，生意非常红火，但一直没有店名。一天女老板请来两位外村的教书先生，给酒铺取名。两位先生酒足饭饱后搜肠刮肚，想不出满意的名字。

恰巧刘绍棠放学从此路过，他说，李白有诗：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酒铺取名为“柳香居”怎样？

这个名字既文雅又符合店主的身份，女老板和两位先生当场拍手叫好。几天后，“柳香居”的匾额挂在了酒铺的门楣上。这一年，刘绍棠才7岁。

后来，刘绍棠又给这家酒铺写了一副对联：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金运河银运河，金银运河运金银。从此，大家都叫刘绍棠“神童”。

早年刘绍棠与作家鲍昌

1946年，刘绍棠升入通州城内县立模范小学读高小。

第一次接触作文，同学写300字都很吃力，刘绍棠却犹如神助，写了整整5册作文本，创作出数万字的《西海子游记》，他一下子成了全校的名人。

两年后刘绍棠小学毕业了，以优异成绩考入北平二中。随着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刘绍棠的文学创作也上了新台阶。

这年10月，他发表了反映学校生活的微型小说《邰宝林变了》。此后刘绍棠一发不可收拾，又创作出多篇有影响的作品。

刘绍棠初中尚未毕业，就被借调到河北省文联《河北文艺》杂志当编辑，学生和老师都羡慕不已。然而刘绍棠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文化水平不够，还想继续学习。

刘绍棠早年作品

几个月后，单位保送刘绍棠进入通州潞河中学读高中。

具有戏剧性的是，刘绍棠高一时发表的小说《青枝绿叶》，被著名教育家叶圣陶看中，他将该文选入高中二年级《语文》课本。

刘绍棠读高二时，他在班上代替老师上台讲解《青枝绿叶》这篇课文，赢得同学阵阵掌声。

02

刘绍棠皮肤黝黑，长相不帅，但同班女生曾彩美却对他的才华倾慕不已。曾彩美是一名爱国华侨的女儿，她比刘绍棠大1岁，1935年出生于缅甸。

曾家父母在东南亚经商，家境富裕，他们将女儿视若掌上明珠。曾彩美在缅甸长大，受父亲影响，她读了很多革命小说。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将曾彩美送到潞河中学读书。

刘绍棠与曾彩美

年轻时曾彩美知性优雅，眉眼如画。她是班上的生活委员，刘绍棠是学生会副主席，两人在工作上有交集。

曾彩美还经常主动向刘绍棠请教写作技巧，交流创作心得，一来二去两人就相爱了。

高中毕业前夕，学校本打算送曾彩美去国外留学。她为了爱情，放弃留学名额，与刘绍棠相约报考国内大学的中文系。

结果刘绍棠考入北京大学，曾彩美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虽然不在同一所学校，但这对青年男女也很开心，周日他们经常约会。

这时北京大学已迁至北京西郊的未名湖畔，那里树木葱茏，湖光塔影，非常适合读书。然而一学期读下来，刘绍棠却很不开心，因为他觉得所学课程对文学创作帮助并不大。

刘绍棠作品

刘绍棠对曾彩美说自己想退学。女友提醒道，这毕竟是大事，希望他认真考虑一下。

刘绍棠认准的事九头牛拉不回，他几次找系主任杨晦教授递交退学申请。对方几经挽留，刘绍棠在北大读完大一后，还是办理了退学手续。

不久在家人的催促下，刘绍棠与曾彩美结婚了，一对情投意合的小情侣终于修成正果。

在甜蜜新婚滋润下，刘绍棠相继创作了《夏天》《运河的桨声》两部长篇小说，并在著名作家秦兆阳推荐下，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

这一年刘绍棠才20岁，是中国作协最年轻的会员。

那时刘绍棠夫妇与父母合住在前门外的鲜鱼口，因房子逼仄，非常不方便。

后来他看上了光明胡同45号小院。当时房主要价2000元，刘绍棠取出稿费购买时，房主又私下加价500元。最终，刘绍棠花2500元买下那处小院。

在新家里，刘绍棠夫妇在院子里种上花草，将窗玻璃擦得一尘不染，两人对未来充满美好憧憬。

刘绍棠在这里仅住了半年，运动就来临了。因为他对文艺创作提出了一些个人看法，被剥夺了文学创作的权利。

03

此后数年里，刘绍棠被派到门头沟挖沙石，去火车站修过铁路，烈日炎炎下还在木材厂装卸木料。刘绍棠几个月也回不了一趟家，吃了很多苦。

曾彩美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北京铁道学院（北京交通大学前身）工作。只要丈夫一回家，她就用平时省吃俭用的钱去采购，在家炖鸡、蒸鱼，帮丈夫补身体，刘绍棠感动不已。

刘绍棠夫妇与宝宝

婚后几年间，曾彩美相继为刘绍棠诞下一儿二女3个孩子。

1966年，特殊年代来临，为不拖累妻子和儿女，刘绍棠回到通县儒林村劳动改造。在这里，他遇到了生命中的红颜知己杨广芹。

回村上工第一天，刘绍棠向父老乡亲们深鞠一躬，请大家监督他劳动，帮助他改造思想。

台下有一个姑娘，心猛然一抖，她早就听说过刘绍棠，知道他是全村唯一的大学生，写过不少好作品。见刘绍棠戴着缺了边的草帽，鞋帮都破了，她内心有些酸楚。

这个姑娘就是杨广芹，她出生于1951年，比刘绍棠小15岁。当时她正读初中二年级，运动波及到校园，学校停课了，她回村参加农业生产。

杨广芹出身好，1968年被生产队调到菜园负责卖菜，这个工作比下田劳动清闲很多。

刘绍棠与儒林村乡亲们交流

下工后社员纷纷来菜园买菜，刘绍棠是改造人员，不敢去得太早，轮到他买菜时，好的蔬菜全被别人买走了。

为了关照刘绍棠，杨广芹就将最好的菜藏起来，等他来买时，杨广芹才拿出来。

熟络起来后，杨广芹悄悄问刘绍棠：你的小说很好看，怎么不写了？

刘绍棠实话实说：不敢写了，再写就是罪加一等。杨广芹鼓励道：大胆写吧，有什么事我替你挡着。

正处人生低谷的刘绍棠特别脆弱，就是杨广芹这句话，让他感动了一辈子，温暖了一辈子。

杨广芹心地善良，开朗活泼，一笑起来，两只眼睛像可爱的小月牙儿。刘绍棠知道自己有妻子，有3个孩子，但杨广芹还是一次次闯进他的脑海。

刘绍棠在运河的渡船上

在杨广芹的鼓励下，刘绍棠又重新拿起笔来。每天收工后，他在四壁透风的屋子里继续创作。

杨广芹经常过来帮他收拾房子，往黑黢黢的墙壁上糊了报纸，将他的煤油灯罩擦得干干净净。

1973年，杨广芹22岁生日那天，刘绍棠完成了长篇小说《桅顶》的第一部。

他激动地告诉杨广芹：是你给了我激情和动力，我愿将它当作生日礼物献给你。杨广芹感动得眼圈泛红。

04

杨广芹除了在菜园卖菜，还是村里的广播员。每天早晨和傍晚在大喇叭里读报纸上的新闻，播放革命歌曲，在村里也算是文化人。

后来生产队准备推荐杨广芹上大学，得知消息刘绍棠和她非常高兴。然而就在这时，公社领导找杨广芹谈话，让她揭发刘绍棠，带头斗斗他，这样就能通过政审去读大学了。

刘绍棠

杨广芹一听这些，当场拒绝了，她读大学的事就这样泡汤了。

此后，生产队又两次推荐杨广芹读大学，都提出同样的要求。刘绍棠实在不忍心耽误她，自己写了一封检讨书，让杨广芹交给相关领导。

对方看过后说：写得不错，但这只是书面的，你必须有实际行动，让大家都看到。

杨广芹想：自己带头那样做，其他人也会效仿她，刘绍棠一生可能就毁了。她果断拒绝，第三次放弃了读大学的指标。

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些后，刘绍棠找到杨广芹，哽咽着告诉对她：你太傻了，哪怕你做做样子也就过关了。

杨广芹动情地说：我舍不得让你受丁点委屈，我一辈子留在农村陪你不后悔。一句话说完，两人都流泪了。

刘绍棠（中）与好友合影

杨广芹不容易，刘绍棠想好好疼她，一次次想到离婚，与她相守一辈子。

那时刘绍棠的妻子一直在北京铁道学院工作，平时除了上班，她还要节衣缩食抚养3个年幼的儿女，生活中同样写满不易。

学校距离通县儒林村50公里，星期六曾彩美经常从学校食堂打上等的饭菜，然后骑车给刘绍棠送过去，星期天再回学校。

她有偏头疼的毛病，长途骑车，冷风一吹，她的头经常要疼好几天。

领导要求曾彩美与刘绍棠划清界限，与他离婚。曾彩美坚决不同意，为此她失去了被提拔的机会，但她不后悔。

一边是情深意重的结发妻子，一边是善良重情的杨广芹，刘绍棠经常不知如何取舍，他在痛苦纠结中度过了数年。

刘绍棠

1979年，春风拂过祖国大地，组织上撤消了对刘绍棠的处分。7月初，杨广芹送他回北京。

在车站，刘绍棠动情地说：感谢10多年陪伴，我不会忘记你，你等等我，我一定给你一个美好未来。

杨广芹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是：曾彩美等了他10多年很不容易，3个子女也不能没有爸爸。

此时杨广芹已经28岁，她想到的是成全与放手：那一刻，她心中幸福与辛酸交织。

05

1980年的腊月二十，杨广芹嫁到了通县张家湾镇南姚园村，丈夫是一位淳朴的农村小伙。结婚那天，邻居大爷用一头毛驴驮着简单的嫁妆，将杨广芹接到婆家。

直到同年4月，刘绍棠才从乡亲那里得知杨广芹出嫁的消息。

刘绍棠与妻子（中）

他内心波涛汹涌，当晚给杨广芹写了一封信：你这样做，要了我的半条命。要是你过得不幸福，我一辈子不得安宁。你为了我牺牲了太多太多！

杨广芹看完信后流泪了，她没有回复。此后，刘绍棠几次去杨广芹家看望她。

杨的丈夫善良朴实，勤劳能干，最主要的是他非常爱杨广芹。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丈夫总让杨广芹尝第一口。

了解到这些，刘绍棠内心稍稍宽慰，他对杨广芹说：你要是不幸福，我一定会把你接到城里生活。杨广芹再次笑了笑，算作回答。从此刘绍棠与她以兄妹相称。

刘绍棠回城后，组织上不仅恢复他以前的名誉，充分认可他的文学成就，还给予他各种创作的权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刘绍棠

50年代，刘绍棠创作了50万字的长篇小说《金色的运河》。当时国内一家著名出版社从上到下都非常看好，打算付梓出版。

谁知运动来临了，刘绍棠成了问题作家，出版社立即取消出版计划，将手稿退给刘绍棠。手捧厚厚的一大摞书稿，全是自己的心血呀，刘绍棠内心五味杂陈。

担心这部小说给家人带来灾难，刘绍棠将手稿装在一个木匣里，深埋在院中的枣树下。1979年他回城后，多家出版社争相要求出版《金色的运河》。

刘绍棠和妻子借来铁锹，将那个木匣挖出来。然而几十年过去了，木匣连同书稿都已腐烂如泥，一个字都看不清了，刘绍棠和曾彩美欲哭无泪。

为将失去的时间补回来，刘绍棠将全部精力用在文学创作上，天天创作到深夜。

刘绍棠与儒林村的乡亲们在一起

这时曾彩美已经了解到丈夫与杨广芹的过往，经过几番思想斗争，最终她原谅了丈夫。她觉得那是一个时代的错误，刘绍棠已经很不幸了，不能将责任全推给他。

刘绍棠深夜创作时，曾彩美经常给他准备几块糕点，沏一杯热茶，并提醒他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宽松的创作环境，幸福的家庭生活，使刘绍棠再次迎来创作高峰。短短几年时间，他写出了《京门脸子》《渔火》《烟村四五家》《豆棚瓜架雨如丝》《鹧鸪天》等多部力作。

1982年，刘绍棠光荣当选“北京市先进工作者”。1991年，国务院授予刘绍棠“为发展我国文化艺术事业做出突出贡献专家”称号。

组织上鉴于刘绍棠在文坛的影响力及出众的工作能力，几次要他担任分管文化的副市长。刘绍棠最爱的还是写作，他担心那样写不出东西，便谢绝了。

06

虽然离开了儒林村，但刘绍棠始终牵挂那里的乡亲，还会经常想起杨广芹。他创作的小说《乡风》，里面那个被丈夫宠爱的“娟妹子”，原型就是杨广芹。

刘绍棠的小说《蒲柳人家》中那个心地善良，泼辣漂亮的“一丈青”，身上也有杨广芹的影子。

刘绍棠每年都会数次给杨广芹打电话，得知包产到户后，她和丈夫的生活越来越好，他心里踏实了。

由于创作夜以继日，刘绍棠忽视了健康。1988年，他突发脑溢血，导致半边身体瘫痪。

曾彩美没有嫌弃他，每天照顾刘绍棠按时吃药，悉心料理他的饮食起居，与儿女一起帮他康复。

刘绍棠

身体稍稍恢复后，刘绍棠继续创作。因身子不听使唤，他写的字歪歪扭扭，外人无法辨识。曾彩美每天帮丈夫认真抄写，并联系报刊、出版社出版。

就这样，在妻子协助下，病中的刘绍棠相继出版了《黄花闺女池塘》《蝈笼絮语》、回忆录《我是刘绍棠》等多部作品，深受读者好评。

1996年底，刘绍棠突发肝硬化，或许意识到自己时日不多，他给杨广芹打去电话，语气迟缓：我可能过不了这一关了，你能过来见我一面吗？

杨广芹不想影响两个家庭，她给刘绍棠寄去一张照片，说见到照片，就当见面了。

刘绍棠接到杨广芹的信，仔细端详照片，他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一颗心释然了。他给杨广芹颤抖回信：我在儒林村的生活，你很熟悉，希望你也能写出来。

1997年3月12日，北京阴雨绵绵，一代文学名家，享有“运河之子”美誉的刘绍棠因病离世，享年61岁。

杨广芹作品《心安是归处：我和刘绍棠》

曾彩美近照

丈夫早逝将曾彩美推入悲痛深渊，在儿女的鼓励下，为转移痛苦她继续整理丈夫的遗作，及宝贵的文献资料。

因为是爱国华侨的后人，曾彩美几十年来还一直为侨界做贡献，深受各界人士敬重与爱戴。2021年，曾彩美荣获“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

杨广芹始终牢记刘绍棠的临终嘱托，用数年时间撰写她与刘绍棠30年催人泪下的过往。

这本书后经沱沱整理，定名为《心安是归处：我和刘绍棠》，于2013年正式出版，该书感动了千千万万读者。

到2022年，刘绍棠老师去世25年了，曾彩美老人已经87岁高龄，晚年安稳幸福。杨广芹也已71岁，在特殊年代里，她与刘绍棠相惜相知，她觉得很满足，愿意永远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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